她想亞力送首飾來當然就是要她戴上,沒有隻字詞組,他也沒親自為她佩戴並像前一夜般以熱情的吻作結。她轉離鏡子與回憶,房間旋轉起來。她抓住一張椅子的椅背並作幾次深呼吸,房間靜止下來。
天哪,天哪,她想道,也許我在樹下待太久了。她搖搖頭,又暈眩地蹙起眉片刻。可恨的亞力又偷偷回到她亂糟糟的思緒中。
她望著鏡子,不大喜歡鏡中的自己。她一副消沉沮喪的樣子。她找出她的蘇格蘭尊嚴,抬高下巴睨視著鏡中她的影像。這樣好多了,她想道。現在,在花了這麼多時間思考她的處境後,她決定該是行動的時候了。她不再扮演好女巫,因為那只帶給她心碎而已。
亞力是自己要求她嫁給他的,她根本沒強迫他。事實上,她曾非常努力試著說不,但他卻不讓她說。她很確定當時他是真的想娶她,但是為什麼呢?對這一點她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卻也打算在今晚結束前要弄個清楚。
茱莉或許擁有他的心,但喜兒是他的妻子,一個知道她丈夫利用了她的妻子。接受這事實是痛苦的,但她已在淚水中經歷過這個過程。
現在她的感覺是生氣,因為亞力對她太不公平了。有一大部分的她真想再拿雪球砸他,或許先丟個兩、三百個吧。
少數會惹她生氣的事情之一便是不公,例如驛站的小男孩被迫呼吸嗆人的煙霧;例如忠心耿耿的傅比卻被掃地出門;又例如可憐、笨拙的賀蒂亞被個令人厭惡的男人無端當眾侮辱。而今她自己也面臨相同的處境,於是許久以來第一次,她為自己生氣了,非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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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的馬車跟在其它各種交通工具後面,緩緩駛近位於科文花園內的皇家劇院前。亞力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妻子,她安靜得頗不尋常。昨天晚餐後她還快樂而期待地告訴他她從沒上過劇院,他還以為她應該會把臉貼在玻璃上,努力看清楚花園內的各式燈籠,或者是熱切地每隔兩分鐘就問他到了沒有。結果她只是靜悄悄地坐著,手不時抓著座位的扶手。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再完美不過的公爵夫人,但卻不是小蘇格蘭。
「妳不舒服嗎?」他問道。
她轉向他,眨兩下眼睛、點點頭,深呼吸一下便又轉回去了。她臉上沒有生動的活力,對他的問題也只答是或不是。她使他想起他所認識的那些英格蘭女人,而他並不喜歡。
馬車停下,一個僕役打開車門。亞力下車並轉身協助她。她不看他,只是把手放在他手中,一俟下車便又猛抽回手,仍是不看他。
他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他在她眼中看見憤怒只有兩次:一次是他質問她關於卜梅爾的事時,第二次就在一秒鐘之前。他扶著她的手肘進劇院,轉向通往樓上包廂、站有幾位皇室僕從的寬闊台階。其中一個遞給他一份節目單,並領他們上樓。
途中她兩次幾乎跌跤,幸好亞力都及時扶住了她。他正想開口問她,她卻高傲地抬起下巴繼續往上走,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幾分鐘後他們與王子寒暄,接著便在王子右手邊的榮譽座位就坐。
片刻之後,她終於決定看著他並問道:「我們要看的是哪出戲?」
之前他根本沒想到這個,便看了一眼節目單,霎時但覺臉上血色褪盡。他無法置信地瞪著劇名。
「馬克白」三個字也回瞪著他。
他沒呻吟、沒思考;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說:「莎士比亞。」
她扮個鬼臉並轉向舞台。王子傾過身來說道:「我親愛的公爵夫人,身為蘇格蘭人,妳一定會喜歡這戲碼的。我們還特別情商莎拉西登斯小姐扮演她最具代表性的角色:馬克白夫人。」
不一會兒,幕在觀眾的鼓噪喝采與口哨聲中升起。一個演員走上舞台並喊道:「蘇格蘭!一片開放的土地。」
王子微笑地朝她點點頭,亞力則密切注意著她的任何反應。舞台上閃電雷鳴大作,女巫們上場了。
這回亞力真的呻吟起來,他忘記這三個演員的服裝和化妝有多可怕了。王子這時又說道:「看!蘇格蘭女巫來了,她們真醜得可以,不是嗎?」他四周的每個人都點頭附和──除了喜兒之外的每個人。
她的眼睛自王子那邊轉向台上,久久注視著丑到極點的女巫們長滿疣的臉、披散的白髮和黑衣裳,一雙憤怒的綠眸緩緩轉向亞力。
他湊過去對她說道:「記住妳的身份,旁邊的人又是誰。」他朝攝政王一點頭。接下來幾幕,她一直在看戲,他反倒一直在看她。她似乎已經可以接受這齣戲了,只在女巫們又出
現並傳達不祥的預言時身子僵了一下,他不禁鬆了口氣,直到又過了幾幕。
他該將雷聲視為警告的。女巫們出現並圍著一隻冒著泡泡的大鍋吟唱道:「加倍、加倍的辛勞與麻煩,大火燒熱了鍋滾翻。」
片刻後大鍋滑過舞台,留下女巫們手持攪棒站在那裡滿臉驚愕。他看了兩次才敢確定自己真的看到了。女巫們互相交換著困惑的眼色,然後追過去大鍋那邊並一路喊著各種東西的名稱,同時作出將它們丟進鍋裡的動作。「龍鱗!」
大鍋內噴出一股火焰,女巫們尖叫著後退。它繼續冒著煙和泡泡。
「狼牙!」最頑強的女巫站開好幾呎,繼續假裝往鍋裡丟東西。
一聲比雷聲更響亮的狼嗥在劇院的大梁間迴響著。亞力倏地轉頭看向他妻子,只見她一副無辜的表情,雙手握在腿上並瞇眼直視著舞台。
亞力轉回舞台,馬克白上場說道:「啊,妳們這些陰險、兇惡、午夜的巫婆!」那演員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滑跌個狗吃屎。觀眾們齊聲驚呼,亞力抓住她的手捏緊。「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