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找不到嬰兒的屍體,只拾到一片染血破碎的嬰兒裹巾。
握著裡中,她的手緊了又緊,指甲深深掐人掌肉裡,血絲緩緩的滲出,將指甲染得更紅。
疼嗎?比起生產的疼,這一點疼還算得上是疼嗎?不!不疼、不疼的。
她不想表現出狂襲而來的悲慟,只得強力封起遽然戰慄的身與心。
我沒有心,也不該有心呀!
她不斷在心底對自己吶喊,然而,光影刺目,似有剔透水色由愴寒的瞳眸中悄悄地、無聲地墜下……
知秋、知秋,一葉知秋,
她已經沒有迎接下一次秋天來臨的機會了。
希望你有「見一葉落而知天下之將暮」的智慧,知晚秋的來與去;知曉命的可知與未知;知曉在掌心中所能掌握的,與不能掌握的。
她已經什麼都不知曉,什麼都掌握不住了啊!
更希望在未來的無數日子裡,你能與世無涉,得到你有權利得到的快樂……與幸福……
為何已能測知的秋,總是臨近凜冬,好冷、好冷、好冷……
第九章
仇棄以極度怨恨的目光,瞅著釘在牆上一塊燒燬一半的黃綢,上頭的每個字都寫滿血海深仇,尤其是其中的十個字——
水火斯如一,九人轉天地。
望字生意,水與火指的是仇潯與仇煌,而九人便是「仇」。
「父親,您放心,我一定會替我們仇家報仇。」他對坐在一旁的父親信誓旦旦的說,吐了口唾沫在黃綢上。
不久,仇泠走人內。
「你去哪兒了?」仇棄走出帷幕,質問甫進屋的妹妹。
「去同人打了一架。」仇泠淡然的回答。
「誰?」
「皇甫玄。」
仇棄的眼中亢奮的一亮,「殺了?」
「沒有。」
他陡地轉怒,「為何?」
她聳聳肩,「就被他跑了唄!」
仇棄猛地揚手,一個耳光毫不留情的摑在她臉上,「不准!」
這一掌狠狠的刮掉她的自尊,她向來刻意築起的冷漠在瞬間瓦解,她慢慢把臉轉回來,冷冷的反問:「你不准什麼?」
「不准用這種態度對我及父親說話。」
她冷哼,情緒緊繃得仿如拉滿的弓弦,「大哥,你真的瘋得比我還厲害。」
「我沒瘋!」他嘶聲咆哮。
「你若沒瘋,就不會直當父親還活著。」說著,她走到帷幕前撩起紗簾,一具著衣戴帽,坐在把大椅上的乾屍赫然人眼。
它的嘴張成一個黑漆漆的洞,牙齒盡露,兩個眼窟窿深深的凹陷,空洞洞得好像很不甘心地瞪著前方。
「住手,別驚動父親!」仇棄驚怒喝道。
仇泠終於爆發了,她尖銳的吼道「就算天塌下來也驚動不了他,父親已經死了張大你的眼睛看看,在你眼前的是一具乾屍!沒錯,他是我們的父親,可是他已經死了,他不會走路,更不會說話,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什麼都沒有了,死得只剩之垣個干皮囊!」
「住口!」仇棄衝過來又想給她一掌,「他沒死!」
這次仇泠沒讓他打著,她偏身閃過,「大哥,你再看清楚一點,別再繼續欺騙自己,父、親、已、經、死、了!」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將乾癟的父親屍身朝他推去。
「父親小心!」仇棄趕忙抱住重量極輕的乾屍,手忙腳亂地想將它扶回原處,但不管他怎麼扶,它總會往前傾、往後傾、往左傾、往右傾。
忽地,喀啦一聲,一隻手斷了。
又喀啦一聲,一隻腳斷了。
再喀啦一聲,連頭……也斷了,從脖子上掉下來,落在地上打滾。
一陣怔愕,他再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們的父親仇烈真的已經死了。
「不!父親,不不不……」殘酷的現實令仇棄抱著父親殘敗的屍身痛哭失聲,哭聲淒厲得好似鬼號。
仇泠冷眼旁觀,眼前的人曾經好疼、好寵她,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地捧在手心上,那時的他是那麼的意氣風發、英武非凡,教她好生崇拜。
如今在她面前的,卻只是個被仇恨折磨至瘋的可憐人。
說她不傷心是騙人的,但她已經沒有心了,那方嬰兒汗巾已經把她殘餘不多的心全刨空了。
現在她只想笑,大聲的笑、痛痛快快的笑,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可笑了,大哥瘋了、皇甫玄瘋了、她也瘋了,所有的人都瘋了!
跨出房門,她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整個人都像快要痙攣了似的,淚水直往腮下淌落。
生無可戀,她真不知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笑什麼?」
仇泠返身看見華綾,臉上仍是笑著,還尖酸刻薄的嘲弄道:「華綾,你看起來很好嘛!谷主可有盡情的在你身上宜洩淫慾?」
華綾的眸子進射出極端的怨毒,她咬牙切齒的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不用等總有一天,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華綾微瞇杏目,「你想死?」
「我一直想死。」
「那你就死吧!」
她纖手一揚,銀芒閃動,一把銀鑄的匕首直刺人仇泠的右胸。
霎時,沒有想像的鮮血四濺,只有華綾的驚恐與錯愕,與綻開在仇漬眼尾嘴角間,一抹冷艷清冽的血色微笑。
「你刺偏了,心臟在這兒呢!」仇泠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還有,你的力氣太小了,連殺隻雞都成問題,這樣你還想殺我,」
華綾嚇得掙開手,面色如土的倒退兩步,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以為仇:泠會閃躲或反擊,沒想到她竟動也沒動地挨了這一刀。
她真的想死*
「怎麼?殺人的人反倒害怕了?」仇泠笑道,笑容美得妖異,甜得令人毛骨悚然,「來!再補我一刀,這一次你要對準地方,千萬別再刺錯了。」
她拔出插在胸口的匕首,血柱噴發,污了華綾一身。
華綾尖叫一聲,軟倒在地。
「噯!怎麼反倒是你先昏倒了?」仇泠甚覺好笑的俯看著她。
仇泠低頭看見汨汨的鮮血迅速的蔓延開來,在她身上漾成一片張狂的火紅色,那是血荷的顏色,聞起來連嗆人的氣味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