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年的一席話說得屏風後偷聽的人頻頻皺起小臉。
「所以才全權讓你管教那丫頭啊!」一想到的確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事,陳益年大歎口氣,眉頭糾得更緊。
「凝香不濟,有負老爺所托。」
「別誤會,我這不是在怪你,語涵是我女兒,她的性子我哪有不明白的,大概誰來都無能為力的。」
「所以……」
「所以……」
兩人同時深吸了口氣。
「老爺請先說。」凝香將含在唇邊的話語硬生生的吞回去。
「呃……我知道這個請求實在太自私了,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你最適合,畢竟你是那麼冰雪聰明又伶俐,而且你一向最有辦法了,語涵向來也最聽你的。」
「老爺!」真可怕!他們果真是父女,竟說一模一樣的話。凝香聽得背頸寒毛直豎,有十分不好的預感。
「所以,你陪丫頭嫁過去那邊可好?呃!當然,你還是可以拒絕。」陳益年昧著良心地道。
是他惡劣、他狠心狗肺、他自私,他千不該萬不是,但他就這麼個女兒啊!總不能教她千里迢迢的嫁過去後,再被休回來。若凝香陪嫁過去,等女兒適應了那邊的狀況後,相信用不著多久凝香就可以回來。
到那時他發誓,一定、絕對、肯定會為她物色個再完美不過的夫君,讓她風風光光出嫁的。
「不行!不行!」
凝香愣住的同時,躲在屏風後的人兒再也沉不住氣的衝出來大聲嚷道。
「語涵丫頭,你躲在後頭做什麼?凝香陪嫁不好嗎?」他可是不要老臉開口請求的。
「凝香不能陪嫁,因為我不會嫁!」語涵衝口而出,對上父親倏地睜大如牛鈴的雙瞳。
凝香在心裡輕歎口氣,慢條斯理的為自己斟了杯茶。拜她的好小姐所賜,情況已不在她的掌控中,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語涵絞著雙手,心虛的偷覷了眼臉色不甚好看的人兒。哎呀!她答應凝香要乖乖在屏風後靜觀其變的,可是他們聊了老半天總是轉不到那兒去,她急嘛!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聞言,陳益年拍桌站起身,震得茶碗一陣晃動。
「爹……」語涵駭然大叫,連忙躲至凝香身側尋求保護。
「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陳益年臉色乍青乍白。
「凝香,你跟他說啦!」語涵猛扯她衣袖。
「到底怎麼回事,凝香,你來說。」陳益年兩道銳利的視線改射向一旁不發一語的人兒。
事情果真十分棘手。凝香吁了口氣站起,振作精神道:「老爺,這門親事可有轉圜的餘地?」
「這事不需要有轉圜的餘地。」他口氣決斷的道。
「這會兒恐怕需要了,老爺。」凝香柔聲的說:「小姐心裡頭已有人了。」
陳益年神色一凜,怒氣排山倒海而來,他大喝:「什麼時候的事?哪家的渾小子?」竟敢覬覦他的寶貝女兒!
「您答應退了這門親事,我才告訴您。」語涵半躲在凝香身後,不怕死的回嘴。
「凝香你說!」見女兒如此,陳益年勃然大怒。
「那位公子是書香世家子弟,個把月前小姐游西湖時,因同乘一畫舫,故而相識。他與小姐一見如故,言語投機,原本打算上門提親,但礙于小姐名花有主,始終不敢前來。」凝香娓娓道來。
「姓名為何?何方人氏?」
「小姐不說,凝香不敢說。」凝香直視陳益年的目光不疑不懼。
「你……你們……簡直要氣死我!」陳益年怒極拍桌,語氣強悍,「我告訴你們,說不說由得你們,若要退婚,辦、不、到!」
「爹,我都有心愛的人了,您還要我去嫁一個從頭到尾只聽過名字的男人?」語涵不敢置信的提高聲量。
「那個從頭到尾只聽過名字的男人偏偏是你在你娘肚子裡時就許下的丈夫。」
「就因為這樣,不管他是不是醜陋的麻子臉,或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都得嫁?」
「沒錯。」陳益年的態度不容反駁。
見女兒花容血色頓失,他抿了抿唇,軟下語氣,「放心,子滔這孩子,人長得俊俏不說,經商手腕更是一等一的好……」
「卻不是小姐心裡頭愛上的那一個。」凝香從旁提醒。
陳益年頓了頓,仍固執的道:「放心,等涵兒嫁過去,很快就會忘了心裡頭的人。」
「我不會忘。」語涵眼眶泛紅,語帶哽咽,「爹,您不疼女兒了嗎?您這是要女兒一輩子怨您嗎?您怎麼能讓我在心裡頭有另一個人的時候就這麼出閣,您不要女兒幸福了嗎?」
她話裡濃濃的哀戚令陳益年心生不忍,「涵兒,不是爹狠心,人生在世,無信不立,名譽更甚於生命,若江家不提這婚約便罷,他們既重情重義的前來迎娶,聘禮亦在途中,此刻毀婚對方豈不顏面盡掃?大家雖已無生意往來,好歹同在商場上,這事一傳出,爹又要用什麼臉面對眾人呢?」他好言相勸。
「爹,您要面子,就不管女兒死活了?」一聽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就要毀於「面子」兩字上,語涵突生一股怨氣。
「死不了的,事情已成定局,你別再任性了,爹從小縱容你到大,什麼事都可以依你,唯有此事斷然由不得你。」
「死不了嗎?」語涵吸了吸鼻子,想到要和心愛的他從此分離、再無法談笑、相依相偎,晶瑩珠淚成串滴落。「我就死給您看,您若硬要女兒上花轎,女兒就一路絕食到江家,等進了江家門,女兒要用那僅剩的一口氣告訴他們一切,江家不會容忍一個為其他男人流淚憔悴的媳婦吧!江子滔若休了我,只怕會讓您更沒面子。」
「你敢?!」陳益年緊握雙拳,眼泛血絲額冒青筋。
「您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我敢不敢。」語涵抬高下領,淚水洗過的清亮雙眸裡是豁出一切的毅然決然。
「我……我是造了什麼孽,我打小擺在手心裡寵著、呵護著,捨不得罵一句也捨不得打一下的女兒竟大逆不道的忤逆我!」氣到極點,陳益年拂袖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