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羲,你倒回答我呀!不要悶不吭聲的。」
「依蘋說得夠清楚了,我還能說什麼。」他漠然的道。
「你……你這孩子要氣死我嗎?依蘋說的是孩子氣的話,否則蔡萬億不會來質問我。」
「禍是他女兒闖出來的,他有什麼立場質問你?」
「程羲,你昏頭了嗎?」蔥萱對他的回答感到失望。「就算依蘋口沒遮攔,蔡萬億卻不是傻瓜,他當然要質問我。是我在他面前說盡好話,說服他宣佈你跟依蘋的婚事,現在鬧出這等醜聞,他當然要怪我沒將你跟丁鈴的事跟他說,害得他的寶貝女兒鬧出這種笑話。」
「是笑話嗎?雜誌上不是寫著這是則美談嗎?將依蘋誇讚成摩登時代最具古老傳統的女性,是男性心目中最理相心的妻子人選,不但寬容大度地原諒未婚夫,還要傚法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實是所有企業家夫人的楷模。」
「那種鬼話能信嗎?程羲,你不會以為蔡萬億會讓女兒做這種荒謬的事吧?他向來把女兒當成寶貝,怎肯讓她跟別人共一個丈夫?程羲,蔡萬億已經跟我撂下狠話,你要是還想當蔡家的女婿,從今以後除了他女兒外,你誰都不准沾!否則……」
聽出她未完語氣裡的恐嚇,程羲不爽的道:「我不希罕當什麼蔡家的女婿,當初要不是阿姨一再鼓吹,我根本不願意跟依蘋訂婚。」
「程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蕙萱氣紅了臉。
「阿姨,是你想巴著蔡家,不是我。」
「你……你竟然這麼說!」蕙萱氣得淚花亂轉。「我是為我自己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會對蔡萬億那麼巴結?」「大家都知道,你想當上蔡家的女主人……」
震驚巴掌般襲來,蕙萱不敢冒信外甥竟會說這種話。
程羲也在同一時候,發覺自己說得太過分,連忙道:「阿姨,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夠了!」蕙萱看過來的視線,和說話的語氣都降到冰點。「沒想到你這麼小看我!沒錯,我承認蔡萬億有讓我傾心的地方,但說我為了嫁給他,促成你跟依蘋的婚事,那就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在二房的使弄下,遲遲不肯將公司大權交給你,而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又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會處心積慮的促成這樁婚事?你自己清楚,訂婚前和訂婚後,你爸爸對你的態度差多遠?你能說沒從這樁婚事得到利益嗎?我事事為你,你卻處處讓我寒心,程羲,我錯疼你了!」
「阿姨,對不起……」
蕙萱不理會程羲懊惱、悔疚的神情,拿著皮包往外走,程羲急急的追出去。
屋子裡,頓時剩下丁鈴一個人。她默默拿起同她一樣被人遺忘的雜誌,仔細的閱讀那篇文章,思潮起伏不斷。
蕙萱的話,在耳邊重複……你不會以為蔡萬億會讓女兒做這種荒謬的事吧?他向來把女兒當成寶貝,怎肯讓她跟別人共一個丈夫……你要是還想當蔡家的女婿,從今以後除了他女兒外,你誰都不准沾!
這些都跟依蘋的說法不一樣,到底誰才是對的?
……你自己清楚,訂婚前和訂婚後,你爸爸對你的態度差多遠?你能說沒從這樁婚事得到利益嗎?
沒錯,程羲自己也說過——爸爸知道我得到蔡家的支持,決定把公司最大的投資計劃交給我負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爸爸總算正視我的實力,不再聽二房的。
淚水惶然的滑落,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是依蘋對程羲很重要,自己卻……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錢和權勢不會背叛你,其他的,都可能在下一秒鐘跟你為敵。
程羲在乎的,不是愛情,因為她看重、渴求的情愛,對他只是個童話,他想掌握的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金錢和權勢。
答案已經這麼清楚了,她……還在猶豫什麼?
***
十一月,已是天涼好個秋,楓紅處處的季節。在台北近郊的這處墓園,秋色雖然不濃,到處仍可見綠意盎然,屬於秋的蕭索涼意卻是終年環繞不絕。這裡只有近清明節時最為熱鬧,平常時候人煙稀少,今天早上墓園卻早早有了訪客。
約莫十點左右,淡金色的陽光下,隱約可見一道屬於女性的身影走在寂寂的小徑上。
她穿著寬鬆的斜紋及膝洋裝,搭配金蔥色針織薄外套,鼻樑上架的灰色無框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明眼人都可以從她立體分明的輪廓,形狀優美的粉嫩菱唇,挺立的瑤鼻,及那頭以一根大夾子隨意盤在腦後的烏黑髮絲,綜合出她是個美人的印象,甚至可以說是個絕色佳人。
可惜,這裡沒有明眼人,蕭瑟的墓園裡,只有一座座沉默無語的墓碑。
這些墓碑裡的其中一座,對丁鈴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在身體狀況這麼不適宜的時候,她都非得前來,手上還提著一隻紅黃綠三色的編織提籃,吃力的往上走。
她又一次停下來換手,好重。
以前都有人幫她拿,她從來不清楚自己所準備的祭品會這麼沉,現在一個人,才發現生活裡的諸多瑣事都很沉重。
幽幽的歎息自底深處冉冉飄升出微抿的唇瓣,跨出去,就很難再回頭,下定決定要一個人的,還去想這些做什麼。
再度邁開腳步,這次她一鼓作氣的走到目的地,修飾整齊的大理石墓碑前,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籃花,是以大波斯菊和蘭花裝飾而成的,那醒目的畫面,令她呼吸一緊,眼睛酸澀了起來。
是……他嗎?
驚喜、疑惑、不敢冒信,種種情緒衝擊著她脆弱的心房。以為不再相見……不,心底其實抱著小小的希望,期待他會來。但當這個希望充滿可能的呈現眼前,她反而不敢相信,患得患失下,柔弱的身軀搖搖欲墜,手上一鬆,再捉不住提籃。
一隻有力的手掌及時抓握住,另一隻手灼燙的熨在她圓潤的腰圍,她抬起眼眸,將一張熟悉卻充滿複雜、激烈情緒的臉龐盡收眼底。分開才多久呀,他剛毅、圓潤的俊臉卻瘦成稜角分明,丁鈴看了好心疼,淚水充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