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秋日潭水清冷中不失撫媚的鳳眸清澄如水的反映著他眼裡的失落,那脈脈無從訴 起的情意奇異的安撫了他受傷的心。他怔怔瞧著她,只覺得她比上次見面時出落得更加 清麗動人,就像她發上的茉莉,雖然花蕊白白小小,不像艷麗的牡丹那樣顯目,無形間 散發的清香卻更今人陶醉。
他的目光不由得癡了。
第七章
亨泰和晏南一出現,就被藍家年輕一輩團團圍住。就連原本在前廳招呼客人的藍家 大房次子藍修平都被父親遣來招待兩人。
由於春暉堂裡多是女眷,藍修平夥同堂兄弟力邀兩人到他住的院子飲宴。楊、陶兩 人不方便推卻,只得跟著他們離開,連和織雲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修平的屋裡聚集的都是年輕人,沒有長輩在場,言行舉止難免不拘小節,酒過三巡 後便劃起酒拳來。亨泰尚未從之前迷亂的情緒恢復過來,又多喝了幾杯,沒多久就因酒 醉而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自己彷彿身處在一葉扁舟。劃呀劃的小舟蕩入桃花林 內,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裡的武陵人一樣,在落英繽紛的美景裡,他進入了 從未去過的新天地。
正當他迷失在紅白爭艷的桃花林裡,悠揚的琴聲遠遠傳來。他循著琴聲划動小舟, 奇異的熱切佔領他心情,宛如那琴聲能帶領他迷路的心尋到真理。
琴音越來越近,撫琴的人就在眼前。他使勁的划動槳,覺得自己幾乎能看到那雲鬢 花顏,那在桃林中幽怨對著他彈琴的女子,那素淨的容顏,就要看見了……突如其來的 冰涼將他趕出夢境,粗魯抹在他臉上的力道帶來清雅的花香,亨泰在臉巾下抗議的逸出 詛咒,晏南的悶笑聲隨後傳來。
「這不就醒了嗎?再喝一碗醒酒茶就沒事了。」
亨泰氣惱的揮開臉上的濕巾,睜開眼看到表哥可惡的笑臉。
「你你……」
「我什麼呀!才喝兩杯就醉了,亨泰,你的酒量也太淺了。」晏南站在榻旁彎身覷 著表弟,俊朗的臉帶著笑。
「你就不能讓我歇一下嗎?」他也不曉得自己最氣的是什麼,只曉得好好的一場美 夢就毀在晏南手上了。如果他遲些弄醒他,至少還可以看清楚撫琴的玉人面貌。
「你從申時就醉倒,現在都快酉時了,你還想怎樣?」
「我還歇不到一個時辰。就算有必要吵醒我,你大可以讓吉祥來伺候,不勞你動手 !」他氣呼呼的埋怨。
「吉祥那小貓叫怎麼叫得醒你!我這招倒是立即見效。」他從丫鬟手中接過醒酒茶 ,遞到亨泰面前,嘴角斜斜勾起,充滿嘲弄的說:「要不要我餵你?」
亨泰一副敬謝不敏的驚恐狀,掙扎的想爬起身,在榻前束手靜立的吉祥趕忙上前攙 扶,卻遭他狠狠一瞪。
「世子……」吉祥委屈的苦著臉,不敢辯白,心裡直嘀咕陶少爺害人不淺,害他被 主子瞪。
「拿來!」亨泰伸手將醒酒茶接過,幾口便喝完,慍怒的瞪視晏南。「你把我叫醒 究竟想幹嘛?」
他正待回答,一聲嬌嫩的嗓音從簾外傳來。
「他醒了嗎?」
「醒了。」晏南起身走到竹簾前,伸手挑起,將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迎進來。
亨泰定睛一瞧,發現是織雲。她穿了件天青色絲綢的繡花上衣搭配月華裙,頭上梳 著三小髻以金釵及珠飾頭巾點綴,目光在與晏南交纏了一會兒後轉向他,端莊的朝他行 了一禮,擔心的看向他。
「世子,你還好吧?」
「我沒事。」面對那張他曾經著迷過的嬌顏,亨泰的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尤其是 看出織雲一縷情思全繫在表哥身上,嘴巴也不由得感到苦澀。
「再給我些茶水。」他轉向吉祥吩咐。
喝水時,他聽見晏南對織雲說:「讓你久等了,有沒有不耐煩?」
「還好啦。」她嬌滴滴的應道,目光朝他這裡飄過來。「不過我等著要去找琴姊姊 ,大伙圍著她要她撫琴,但她很擔心世子的情況,心情有點靜不下來呢。」
錯雜紛亂的迷離感覺怒潮似的在心裡澎湃洶湧,亨泰無法分辨那究竟是什麼,只是 眼眶忽然間灼熱了起來,血液裡像是有什麼燃燒著。玉徽對他的關懷像冰天雪地裡的一 盆火,讓宛如迷途旅人的自己尋到方向和溫暖。
見他低頭沉默著一語不發,織雲首先沉不住氣,「世子,陶大哥要我把事情跟你講 清楚說明白,不知你是否準備好要聽了?」
「說吧。」他的語氣沒有抑揚頓挫,只有著濃濃的無奈。
「那天你在如來禪寺聽到的琴聲不是我彈的……」
織雲的解釋在他耳畔如清風流水的穿過,亨泰對自己苦笑,稍早聽到她彈的「壽比 南山」,他對她有過的憧憬如水中泡影禁不起風一吹全破滅。當日曾挑動他心靈悸動的 琴音這時候鮮活的翻上心頭,與玉徽在安國公府撫了一下午的琴聲相比較,立刻就領悟 到玉徽才是撫琴人。
「……事情就是這樣。」織雲一口氣把話說完,眉眼間有種放下重擔的輕快。「我 可不是故意騙你,事實上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琴是我彈的,所以你不能生我的氣喔。」
注視著那張純真可人的嬌顏,亨泰還真是氣不起來。他搖搖頭,不自覺的揚起唇角 ,笑看向她與晏南。
「我可不敢生你的氣,不然有人饒不過我喔。」
織雲臉一紅,避開他打趣的眼光,甜甜一笑。
「之前陶大哥還一直說你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可我看你人倒頂好的,我一說你就信 了。」
「我這麼好也沒用呀,你心裡只有我表哥。」
他語氣裡的沮喪讓人好不忍心,織雲連忙安慰他。「你別這麼說。我跟你是不同類 的人,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