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婢婷裊娜的身影又怎麼說?雖無西子王嬙之貌,卻有蔡文姬驚世的才華。美色會 隨歲月凋零,她的聰慧卻如梅花凌霜雪而遒勁,只含在他心版上越刻越深。
只是,既然他都這麼想了,為什麼仍再三猶疑?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嗎?抑或不是不 確定,也非猶疑,只是……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煩悶的收起扇子,擱在緊繃的下巴處,難受得只想跳起來大吼大叫。可這麼做, 怕要嚇壞一群下人,傳到父母耳裡,又要讓他們擔心了。
所以,除了在書齋裡悶坐外,他還是只能悶坐。這時候該聽一曲蔡氏五弄中的「坐 愁」,如果玉徽在此……想到這裡,心裡又是甜蜜又是酸苦。她若能在此,他還有什麼 好煩、好悶的?
但要她在此,又非得作下那個決定不可。問題是,他與她僅有過一次深談,短暫的 幾次會面,要他憑這些印象就作下這麼重大的決定,他又心有不甘。不能否認的,在他 心底深處有點羨慕幾位至親友人轟轟烈烈又刻骨銘心的戀愛,好像不這麼做,就不會有 他們之後的鶼鰈情深。
他對玉徽的確欣賞有加,然而男女之情呢?
不確定,不明白,卻無法否認曾有過兩心互撞的喜悅。但那是……那是愛情嗎?
他閉上眼,越想越糊塗。胸房裡像關了一隻躁鬱的獸,它不住噴著冒白煙的鼻息, 繞著斗室踢踐著混亂的蹄,不肯安靜下來,喧鬧的嘶吼著要闖出來。然而一道道由戒懼 、慌亂、茫然、困惑砌高的牆面圍住了它,任它不管怎樣衝撞,始終衝不出這道藩籬。
為何衝不出?為何要困擾?他在執著什麼?
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由貼身小廝吉祥新沏上的熱茶就這樣熨燙進喉腔,甘甜的茶 汁嘗在嘴裡卻有些苦澀,就像他的心情。
「陶少爺,您別進去呀,陶少爺……」
吉祥驚慌的叫嚷聲害得他太陽穴隱隱作疼,他從榻上坐起身,還來不及揉額角,又 聽見他像只被拔雞毛的公雞尖嚷了起來。
「世子人不舒服,您就別吵他了!」
「吉祥,你快讓開,我沒空跟你磨菇!」隨著晏南有力的聲音之後是吉祥的一聲哀 叫,按著書齋的竹簾就被人扯開,露出一道精神奕奕的身影。
不是有句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嗎?正好印證在晏南身上。
陶家在數日前遣媒上籃家正式提親,由於兩家父母早有默契,十日之內便將古禮中 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這五個步驟一併完成,現在只等一個月之後的迎親典 禮了。怪不得晏南滿面紅光,洋溢著準新郎的喜氣。
「你怎麼有空來?」亨泰看了他一眼,沒什麼精神的揮動手中的折扇搖了起來,並 以眼神示意跟在晏南身後的吉祥退下。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賴在這裡搖扇子!」晏南劈頭就道。
亨泰一頭霧水的看著他,「這時候是指什麼時候?成親的人是你,要忙的人也是你 ,我賴在這裡搖扇子有什麼不對?」
晏南一屁股坐在他榻前的圈椅,目光炯炯的注視他。
「看你這副太平公子棟,就知道你完全不曉得外頭的局勢。」
「十天能有什麼變化?」亨泰挑眉嗤笑。「難不成藍小姐決定不嫁你,悔婚跑掉了 ?」
「這種玩笑不能亂開的!」他氣呼呼的道。「織雲對我死心塌地得很,倒是你的孟 小姐岌岌可危。」
「玉徽?」亨泰收起扇子,眸光一緊。「她出了什麼事?」
「原來你還關心她呀。」
亨泰臉上一熱,掐不准晏南是在試探他,還是玉徽真的出事,臉色陰晴不定。他避 開表哥似笑非笑的眼光,不自在的道:「我自然是關心她的,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
「崔家上門提親了。」
「什麼?」亨泰困惑的眄他。
「我說崔鳳林遣媒上籃家提親了。對像當然不是我的織雲,而是孟玉徽。」
崔鳳林?有短暫的片刻亨泰記不起這人來,但很快他就把名字和人兜起來,不就是 在藍家與玉徽合奏過的吹笛青年嗎?他向玉徽求婚?他竟敢向他的玉徽提親!
亨泰豁地站起身,臉色變得鐵青,目光凌厲凶狠得彷彿眼前的晏南就是那膽大妄為 的崔鳳林。
「瞪我幹嘛?我可沒有向孟小姐提親。」晏南沒好氣的說。「本來這事也沒有所謂 好不好的,反正你對孟小姐沒意思,都十天了,一點表示都沒有,照理說把機會讓給識 貨的人也沒什麼不對。」
「你當玉徽是貨品嗎?她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他咬牙切齒的道。
「我知道,就因為這樣我才來找你。」晏南不被他的躁怒所影響,冷靜的回答。「 要不是我的織雲和孟小姐比姊妹還要親,不忍她表姊為此事心煩,遣我過來探你的語氣 ,你當我有閒工夫上門來找氣受嗎?」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亨泰胸中的怒火,向來的冷靜很快回來。他蹙起俊眉,重 新落坐,悶悶的看著表哥。
「亨泰,你倒是說一句話,讓我回去對織雲有交代。」
「我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他彷徨的問。
「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嗎?」晏南冷銳的眸光不留情的直視進他眼底,看得他狼狽的 避開。「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告明雙親,請人到藍家提親。你要是不喜歡人家。也老實 對我說,別耽誤人家了。」
「我不否認我對玉徽有好感,可是……我與她只有數面之緣,而婚姻是人生大事, 教我怎麼在如此匆促的時間內決定?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亨泰,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晏南冷峻的道。「首先,孟小姐喜不喜歡你,我 不認為你看不出來。就算你真的不明白好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織雲可是萬分肯定她 的表姊中意你。再來,目前的社會風氣不像唐宋之前那麼開放,男女間可以公開談情說 愛,許多人連成親的對象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就糊里糊塗完婚了。我知道你要說我和織雲 的事,就是對現今的制度有所不滿,我才會一早就看中意織雲,也因為兩家的世交關係 ,我與她見面容易,情意在不知不覺間便有了。但不是每一對都像我們這樣。最後,你 雖與孟小姐只見過幾次面,但這幾次還不能讓你弄清楚你究竟喜不喜歡她嗎?當然,要 論到互相瞭解是有段距離,但有些人即使相處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瞭解彼此。男女之情 奧妙在於能看對眼,所謂的看對眼,只能意會,卻很難言傳。我僅能說只要彼此情投意 合,日後相處有話說,有情可訴,能互相體貼忍讓,便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而你跟孟 小姐除了這些外,還有共同的興趣,這比我和織雲,甚至其他人更幸運。我勸你不要太 鑽牛角尖,幸運稍縱即失,錯過了孟小姐,我不認為能找到更適合你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