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忘愁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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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我……」阿山嫂愣愣掉淚,她雖知這些道理,可是悲從中來,她什麼都忘了。

  「我,我好想阿山……我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大樹和小樹擁著娘親,也在默默掉淚。

  吉利算了一下日子。「我記得後天要幫阿山哥做七七,這是他轉世前,最後一次回到陽世了。嗯……或許我可以召喚亡靈,讓阿山哥跟你講講話。」

  「可以嗎?」阿山嫂心底湧起了盼望。

  「我試試看。」吉利以前就玩過這個把戲,但是太容易出破綻,非到必要,他絕不輕易答應人家牽亡靈。

  可是為了給孤兒寡母一個希望,就算是使詐騙人,也要騙到底了。

  ***

  二日後,黑夜深沉,只有一顆孤星高掛天際。吉利身穿道袍,在阿山嫂的家裡擺好香案,鄭重地囑咐道:「阿山嫂、大樹、小樹,你們靠在牆邊坐著,待會兒如果阿山哥來了,陰間的鬼差也會陪他來,到時候陰氣很重,我會被阿山哥附身,沒辦法關照你們。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千萬不要過來。」

  阿山嫂一改蓬頭垢面的模樣,把自己梳理得十分整齊,母子三人用力點頭,端坐椅上,既期待又害怕地望著桌上小燭。

  吉利早就趕走想看亡靈的村人,他只消說一句「鬼差要抓下一個人」,就把他們全部嚇回家鎖緊了門窗,不敢再出門。

  涼風從門縫中吹進來,炎暑夜晚有著不可思議的寒意。

  吉利焚香祝禱一番,拿了柳枝蘸水,在屋內四處揮灑,除去不潔之氣,再捻了油燈綿線,把亮光調成豆粒大小。

  屋了顯得更加陰暗,除了吉利黝黑的身影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東西。阿山嫂抱緊兩個孩兒!屏氣凝神聽吉利念著咒語。

  「天靈靈,地靈靈,阿山亡靈速歸來;縱穿陰陽,腳步不停,回頭來見舊家人杳杳冥冥,骨肉相連,莫忘兒女把爹盼……」

  小鈴兒輕輕搖晃,似乎為亡靈引路,伴隨吉利單調低沉的聲音,房裡的空氣越來越冷,也逐漸令人窒息。

  油燈突然抽高變亮,吉利頭歪,一下子止住唸咒,搖鈴落地,發出叮鈐脆響,油燈隨即恢復原來的黯淡。

  阿山嫂不覺驚叫一聲,兩個孩子也抓住娘親的手。

  「阿秀,我回來看你了。」悠悠緲緲的聲音傳了開來。

  「阿山,是你嗎?你聲音變了……」阿山嫂顫聲道。

  「陰陽兩隔,有聲無形,我借阿利講話,聲音自然不同了。」

  阿山嫂掉下眼淚。「你終於回來了,孩兒很想爹,他們沒有爹……」

  「爹!」大樹激動得想跳到桌前。

  「大樹,你不能過來!爹是純陰之身,會害了你們。」吉利小心地以肚腹說話,阿山是他們至親的人,語氣聲調都要學得像。

  大樹哭道:「爹,我不要你死掉,我要爹啊!」

  「生老病死,都是天意,違背不得。大樹,你是大哥,要懂得堅強,孝順娘親,照顧弟弟,爹才能放心離開。」

  吉利明白,當初阿山得了急病,昏迷一天就死掉,什麼也來不及說,所以他們母子三人才會如此悲痛,難以接受阿山遽死的事實。而今晚,就讓他代替阿山哥,好好安慰他們,重新讓他們站起來吧。

  大樹抹抹淚。「大樹是好兒子,大樹會聽爹的話。」

  阿山嫂哽咽道:「阿山,你在那邊好不好?我燒的紙錢夠不夠用?」

  「我很好,不要再燒錢了。」吉利頓了頓,」面靦著眼睛,留意她的表情,終於決定道:「阿秀,你賢慧能幹,謝謝你為我持家、生養兒子,你是我的好妻子,我很愛你。」

  阿山嫂熱淚盈眶,丈夫生前從來沒對她說過這些話,她如癡如醉地望著上吉利,心底的空虛已經被這句話所填滿。

  吉利打鐵趁熱,繼續道:「是我對不起你,先離開你們,阿秀,不要守著我,遇到好人就嫁吧,好好拉拔孩兒長大。」

  阿山嫂突然放聲大哭:「沒辦法了!昨天你弟弟來過,他說房子和田地是爹給他的,他要收回去。阿山,沒有了田,我怎麼過活啊?!」

  竟有這種事!阿山的弟弟向來好吃懶做,一直住在城裡,阿山的父親早就把田地留給阿山,沒想到弟弟趁哥哥屍骨未寒,跑來搶財產了。

  吉利忙道:「他沒有地契,口說無恁……」

  阿山嫂聲嘶力竭「我也找不到你的地契啊!沒有地契就沒有證據,你到底藏在哪裡?」

  天!他怎麼知道阿山的地契放在何處?正猶豫下一句話時,耳邊突然鑽進輕柔的聲音:「田契和房契藏在床板下面,用一塊薄木板封著。另外,在床下右邊第三塊磚,裡頭藏著二十幾兩碎銀子。」

  語聲柔和,如微風吹拂耳畔,那是合歡的聲音!

  吉利睜大眼,想在黑暗中尋找她的白色身影,然而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見不到,他不禁後悔把油燈弄得這麼幽暗。

  「你在哪裡?」他不自覺地恢復本來的聲音。

  「你在哪裡?」阿山嫂他驚惶四顧,想找丈夫的影子。

  吉利自己不小心中斷召靈儀式,只好推亮油燈,無奈地道:「阿山哥走了,他來得太久,世間陽氣會摧毀他的魂魄,他不得不走。」

  阿山嫂拭著淚水。「可是,他還沒有交代完……」

  「剛才我追上他的魂,他跟我說了。大樹,小樹,你們過東幫吉哥哥。」

  兩個孩子幫忙拿起床上的被褥,吉利和阿山嫂合力翻起床板,果然看到下釘著個扁平小木箱,拆開來看,裡面不只放了房產地契,還有兩塊乾癟的小硬塊,和一雙乾淨的舊布鞋。

  阿山嫂拿起布鞋,頓時淚流滿面。「這是我幫阿山做的第一雙布鞋,後來他長大穿不下了,過沒多久我便嫁給了他,又繼續幫他縫布鞋,沒想到他還留著……」

  大樹拿起小硬塊,上面別著一片硬紙片。「娘,這是什麼?上頭有我的名字,那一塊也寫著弟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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