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反對的則是喬夫人,她屬意的對象是楊家千金夢瑜,就算楚南不中意夢瑜,也該選一位世家閨秀,蘊菲雖然美麗溫柔、人才出眾,但她的獨生愛子怎可選擇一位庶民為妻呢?不過在丈夫和兒子的堅持下,講究三從四德的喬夫人,最後還是勉強同意這門婚事。
喬慕希極中意蘊菲做為未來的兒媳,他努力化解方氏夫婦的疑慮,也說服了妻子的反對,終於促成這門親事。
訂親當天,采的是「金玉如意傳紅」禮儀,男家以金玉如意各一對押著新人的紅帖,送至女家,女家回贈以金玉雕刻的小琴和小瑟,取「琴瑟和嗚」之意。
另外,喬慕希也依著婚聘世家千金的規矩送過去二百多兩黃金的聘禮,但是女方只收了六兩的零頭,餘數原封退回,一方面表示不是貪圖男方的財勢而締姻,另一方面也不願意落個賣女兒的醜名。
喬府再度大張旗鼓的擺下盛大的訂婚酒席,宴請眾多親友,這回楊家只送了禮,卻無人上門道賀。
一夕之間,蘊菲成為蘇州城內一則人人稱頌的傳奇——秀曼絕倫的美麗貧家女,擄獲貴公子的青睞,從舊時平凡的啣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只是沒有人預測得到,惡運的烏雲已經悄悄籠罩在造一對小情侶的頭上,隨時將掀起一場險惡的風波……
第五章
騰騰的熱氣帶著綠茶特有的清香,緩緩飄浮在空中,蘊菲一個人捧著茶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她焦慮萬分,心浮氣躁,握著滾燙的茶杯,在夏季的熟風中,她竟被骨子裡的寒氣侵襲得簌簌發抖。
她的心大片大片的崩落下來,她甚至可以聽見塌落時的巨大聲響,先是一陣,過一會兒,又是一陣,間隔的時間愈來愈短,她的耳朵裡「轟隆轟隆」連成了一大片。
怎麼發生的呢?蘊菲的記憶凌亂失序,她吃力地在破碎的心裹,想找出事情的根源,從哪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呢?
在夜色朦朧中,蘊菲彷彿見到丫鬟春雨進來了,又似乎聽見有人叫她吃飯,蘊菲疲倦的揮揮手。天是什麼時候黑下來的?她不記得了,大概是在她的心也黑下去的時候
春雨怯怯的靠了過來,她哭過了,紅著眼低聲說:「小姐,你別太傷心。」
為什麼叫我別傷心呢?蘊菲不明白,對了!她想起來了!是春雨,最初告訴她真相的人,就是春雨!
訂親之後,蘊菲和楚南的形跡反而比從前疏遠了,師兄妹既然由一根紅絲綰住,成了未婚夫妻,遵循禮教,在結婚前他們兩人不能像從前一樣私下見面,更不能不避嫌疑的說說笑笑。
時光在蘊菲為自己縫製嫁衣的忙亂中悄然滑逝,有時她一個人停了針線,心思不自覺的就會飄到楚南身上,特別是想到將來的洞房花燭夜,自己被新郎倌掀起大紅蓋頭時,她的心就會一陣狂跳,臉也會紅得像成熟的柿子般,混身忸怩萬端,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久久縈繞,回味無窮。
直到那一天,母親突如其來的要她整理衣物、打包行李,「我們最近要搬家了,你把自己和蘊謙的東西收拾、收拾。」
「為什麼要搬家?要搬到哪兒去?」蘊菲覺得突兀。
但韻琴不是沉默不語,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多問幾次之後,她才說:「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賴在喬家,楚南成人了,也不需要你爹再教導什麼了,不明不白地住下去,惹人笑話。」
這個理由表面上說得過去,卻似是而非,彼此已是姻親,住得近正好有照應,怎會鬧笑話?何況折梅書院只是鄰近喬府,有一道小門互通,其實完全是獨立屋宇,他們並不是寄食喬家。
蘊菲不死心的追問下去,但韻琴只淡淡的說:「你爹年紀大了,不想再流寓外鄉,想回到故鄉杭州,那裹親戚多,彼此有個照應。」
這更加不通了,方學禮年少離鄉,一向很少和故鄉親友往來,能得他們的什麼照應呢?而且他不只一次向妻女談到蘇州山明水秀,是可以終老之處,而且如果說杭州有親戚照應,那麼在蘇州的喬家難道不是最有力、最能照應人的至親嗎?
可是無論她再多問幾次,韻琴都不再多說什麼,到最後甚至會發怒,要她少多嘴,多體諒父母的心。
就這樣,他們一家人逃難似的匆忙遷居到了杭州,而到杭州之後,喬家便莫名其妙的音訊全無,原本說要投親的方氏親友也從來無人上門。方學禮和柳韻琴夫婦的舉動很奇怪,時時在燈下背人私語,方學禮更是整天愁眉不展,也不設帳教書,終日長噓短歎。
蘊菲心頭疑雲重重,懷疑父母二疋有什麼事瞞著她,而且很可能和她有密切關係,但會是什麼事,讓親如父母也要對女兒有所隱瞞呢?
「春雨!」蘊菲對與她同年的丫鬟說:「你去打聽、打聽,我爹和娘到底在煩心什麼事?還有咱們為什麼要搬到杭州來呢?」
春雨的動作很快,不到三天就打聽到了真相,她一臉蒼白的跑到蘊菲的閨房,喘著氣說:「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喬老爺和喬少爺都被官兵捉去了,喬家的宅子、家產都被查封了。一望,顫著聲問:「哪個喬老爺?」
「還有哪個?」春雨帶著哭音說:「就是親家喬老爺和姑爺楚南少爺啊!」
證實了惡耗,蘊菲更有摧肝裂膽的痛楚,勉強支持著往下問:「楚南……他還好嗎?喬家是犯了什麼罪呢?」
「聽說是因為一本什麼《明史輯略》,惹出大禍。」春雨打聽得很詳細。「明史」一案是滿清立國以來最大的文字獄,株連人數高達千人以上,因為改朝換代之際,當朝最痛惡的莫過於在文字言語之間,引入懷念前朝,滿清以異族入主中原,對這一點更是格外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