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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自從我無法授徒之後,家計全賴內人和小女十指維生。」

  「喔!我知道表弟妹素有『針神』的美譽。」

  「是,起初也還能支持,上門求售的人不少。無奈韻琴總是放不下心,白天辛苦、晚上失眠,終至一病不起。」方學禮歎口氣,「如今全靠小女蘊菲接替,只是小兒才十四歲,阿菲姊代母職,又要操持家務,實在騰不出多少時間刺繡。」

  「唉!表弟妹太不幸了,你該早些來找我的。」戴研生不勝欷吁的說,「侄女兒多大了?記得你離開家鄉那年,她還不滿五歲,今年應該二十了吧?」

  「今年阿菲已經二十歲了。」

  「那麼親事呢?總不能叫她守著喬家的約吧?」戴研生想了想說:「喬家今生是不會有希望了,總要替侄女兒另做打算才好。」

  「韻琴生前答應了她,三年內不談此事。加上家難連連,我也不曾替她留意。且等滿了三年再說吧!」

  「那麼表弟你呢?今後有何打算?」

  「我的姓名不能見人,最近體力、目力大減,實在也想不出法子。」方學禮低著頭,傷感的說,「要不是窮途末路,我也不致老著臉皮來求表哥。」

  「彼此至親,表弟千萬不要客氣。」戴研生細想了一下,「你不用擔心,我雖然不才,照顧你們一家大小,十年、八年還不成問題,這樣吧!我替你存三千兩銀子在銀號內,每月取息不動本,大約可以有個二十兩銀子,生活不會有問題。蘊謙侄兒有心習醫,那也很好,我來寫信給劉大夫,再由我送一百兩的東修。」

  「表哥!」方學禮十分感動,離席下拜,「雪中送炭的大恩大德,就是九泉下的韻琴也一同銘感。」

  「快請起來!快請起來!」戴研生謙遜的扶起表弟,「誼屬至親,相互照應是應該的,今後你別為生活擔心,專心照料一雙兒女,將來為侄女兒覓一佳婿,再教子成龍,就能安安穩穩地享受晚年了。」

  「我對自己是不抱希望了,就盼望兒女不要再跟著吃苦受罪。」

  「別這麼說,人總要抱著希望活下去。」戴研生鼓舞著表弟,「咱們白髮兄弟,多年不見了,以後正要多往來,你在這裹多盤桓幾天,咱們好好敘敘舊。」

  顛沛流離、落魄潦倒的方學禮,得到戴研生的親情安慰,激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連連說:「表哥,你的大恩今生是報不了,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說這什麼話!」戴研生制止了他再說下去,「再說什麼感恩、報答的,我可要生氣了,你把我這表哥看成施恩望報的小人了嗎?」

  方學禮不再多說,心裹對表哥的感激卻是不可言喻;而生性淳厚的戴研生不願意讓窮困潦倒的表弟產生仰面求人的屈辱感,堅持挽留他在府中多住幾日,待以上賓之禮,更吩咐下人態度要恭敬,好好招待這位遠地來的「表老爺」,藉以表示他對親誼的重視,以及並不因為表弟的落魄而有半點瞧不起他的意思。

  戴研生的溫情,不只讓方學禮感動,也讓一直以來彷彿生活在無火無燈寒冬中的方家,感受到了朝陽的溫暖,讓方家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六章

  為了歡迎表弟來訪,戴研生吩咐下人道:「晚上準備一桌最上等的酒席待客。另外,請大少爺過來,要他拜見表叔。」

  戴家的大少爺戴博宇,文武全才,目前官居四品中郎將、襄贊杭州駐軍防務,人生得修眼俊眉、英氣勃發,一身白色紡綢長衫,外套一件隱紋萬字黑色背心,絲毫不見武官的粗魯氣息,反而顯得風度翩翩,宛然一位清雅的濁世佳公子。

  「博宇!」戴研生喊著兒子的名字,「過來給表叔磕頭見禮。」

  早有聽差在地上鋪好紅氈條,戴博宇正要下跪,左臂就被方學澧攙起,「不敢當!不敢當!侄兒是有功名的人,豈能向我下跪磕頭?」

  「表弟,你不要和小輩太客氣。」戴研生說,「博宇在杭州將軍府任職,你的事我會吩咐他留心照應。」「是,一切要勞煩表哥費心。」

  「來!今晚咱們把酒言歡,那些不如意的事都忘了吧!」戴研生拉著方學禮,「好好在這兒住幾天,等事情辦好了,我再叫博宇親自送你回去,認清楚住的地方,以後親戚彼此有個往來。」

  精明無比的戴博宇早就看出,這名突然冒出來的親戚,神色倉皇不安,衣著灰敗陳舊,必有不可告人之事,心裡不免微微埋怨父親太過心軟,又做「濫好人」了,但是父命難違,也只好依著禮數款待這位表叔。

  在戴家住了兩、三天,方學禮懸念兒女,向表兄告辭,戴研生先交給他一本一點金錢莊的存折,上面果然記載了存銀三千兩,每月支息等字樣,又執意讓博宇以自家的畫舫送他回家。

  雖然同住在杭州城,但是方學禮住在城外的一個荒僻的小村落,以水路要一天的行程,早上出發大約傍晚才會抵達,戴博宇對這份差使有些不耐煩,一路上不太搭理這位表叔,上了船就自顧自的讀他的「孫子兵法」,以免要和方學禮對面枯坐的尷尬。

  眼見就快到家了,方學禮卻開始猶豫不安。依道理,自然得掃榻留客,不能讓博宇冒黑趕路回家,可是自己的家破舊粗糙,又要拿什麼招待這位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呢?想來想去,苦無良策,只有到家和蘊菲商量再說了。

  戴博宇一進方家,就覺得處處不舒服,坐在客廳中更是坐立不安,尋思著找個理由早早告辭,雖然天色已晚,水陸城門都已關閉,今天不可能回家了,但他寧可一個人回船上看書,也比待在這裹受方家的招待來得強。

  突然間,一道光亮照亮了這閭簡陋的斗室,原本意興闌珊、百般無聊的戴博宇,陡地精神一振,因為他見到生平僅見的絕色女子——方蘊菲,她一手捲起門簾,對著他盈盈淺笑,狹小的廳堂剎那間充斥著她驚人美貌的四射艷光,幾乎令人不敢逼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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