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黎樺深呼吸一口,點點頭。
而劉萱看門診看到一個段落,出來透口氣的時候,發現田可慈跟黎樺都已經離開了,她覺得放心了些,因為可慈一定會確定黎樺沒事才放她走的。她的死黨,老同學田小姐的個性,就是這樣。
她看看表,正想去吃飯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叫住她。
「醫生。」
那個嗓音很低沉,很有磁性,卻很陌生,劉萱有點不解地左右看看,確定是在叫自己,這才回頭。
回頭,便看到一個高大而霸氣的身影。那張黝黑而剛毅的面孔有點熟悉,不過劉萱想不出自己曾在哪裡遇過他,只能客氣地笑笑:「有事嗎?」
那個有著運動員體格的男子沉吟了片刻,遲疑著,眼眸閃爍。
劉萱很有耐性地等著,她覺得這男人不像是要搭訕或認錯人,而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問她。
「劉醫師?」他看了看劉萱醫師眼上面繡的名字。「你……認識黎樺?她……怎麼了?」
言詞閃爍,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劉萱卻馬上知道這在問誰。為了確定,劉萱微笑反問:「黎樺?黎樺是誰?」
「就是剛剛跟你講話的,你還帶了一杯茶給她喝。」男人專注地望著劉萱。「她……有什麼不妥嗎?」
劉萱噗哧一笑。這男人的問法,好像以為黎樺得了什麼重病似的。再怎麼說她不過也只是個耳鼻喉科的醫生,病人看得最多的是感冒、喉嚨痛,他實在不用這麼憂慮,何況,黎樺又不是她的病人。
「她沒事,只是好像情緒一時很不穩定而已。」劉萱以她的專業知識大膽判斷。忍不住又問:「先生,請問你是……」
「顧惟軍。」那男子很客氣地報上姓名。他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一雙深黑的眸子裡,一直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我是她的……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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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來到金爽,已經是球季完全結束之後的事情了。
他們D隊再度封王,在喧囂的慶祝活動中,黎樺悄悄地缺席了。不用再擔心東擔心西,怕誰又拉傷、誰又舊創復發,她緊繃了好久的精神終於可以放鬆下來。
然後,可以專心憂慮別的事情……
她在入夜時分來到金爽茶藝館,卻發現今天茶藝館外面停車場空空的,門口還掛著休息中的牌子。她在門口徘徊了一下,田可慈正好走出來,看到她,很爽朗地打招呼:
「嗨,好久不見了,今天臉色還不錯。」
黎樺很想忘記前次見面時自己出的醜,她只好板著臉,當作沒有聽出田可慈話裡的調侃之意。她清清喉嚨:「今天沒開門?」
田可慈笑了,她有點無奈地指指側門:「廚房有個櫃子倒了,差點壓死我,東西掉滿地,還把側門卡住了。我正在想辦法,今天就只好先休息。」
黎樺聽了點點頭,又忍不住問:「你需要幫忙嗎?」
田可慈瞇著美麗的鳳眼,仔細看她一下,好像在打什麼主意似的。不過隨即又放棄似的搖搖頭:「我想還是不要好了,就算我們兩個合力,大概也搬不起來。」
黎樺扯起嘴角,這是田可慈第一次看到她笑。那張一向很嚴肅的臉蛋,有了爽朗的朝氣,好像一直圍繞著她的烏雲突然散開了。
「要用到力氣的話,我應該不會讓你失望。」
看起來瘦瘦的黎樺,捲起袖子之後,田可慈只能瞠目結舌看著她一個人獨力扶起傾頹的大櫃子,把已經被壓歪的門推回原位,然後很俐落地把堆了滿地的雜物一一歸位,還幫她移開大木頭桌,把垃圾整理好,輕鬆地提起兩個大袋子,往外走。
深秋的涼夜裡,黎樺努力工作,還出了點汗。到全部整理妥當之際,田可慈已經泡好了一大壺水果茶,遞給抹著汗的黎樺。兩人捧著香噴噴熱騰騰的茶,在側門外台階上坐下。面前小小停車場旁的路燈灑落燈光,照耀著空曠的停車場。她們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品嚐著又酸又甜的水果茶。
「這裡以前是我家,我從小在這裡長大。」田可慈突然說。她雪白精緻的瓜子臉上,有著淡淡笑意,一雙明眸透出聰穎的光芒。「搬家以後,我還常常覺得只是暫時搬走,以後還要搬回來的。沒想到現在回來是回來了,不過,不是以前想像的樣子。」
黎樺看看她,沒有插嘴。
「我爸一輩子的心願,就是退休以後開家茶藝館,閒來跟老朋友泡茶聊天……不過他的心願,現在只有靠我幫他達成了。」說著這樣的話題,田可慈的口吻卻依然開朗,她聳聳肩:「要不是為了他,我也不用這麼辛苦……看來真的該找個工讀生了,今天下午那個櫃子倒下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會命喪當場呢。」
「你跟你爸爸以前感情一定很好。」黎樺盯住自己捧在手心的茶杯,低聲說。
「也還好啦,普普通通,不過我沒幫他照顧好這家店,他會死不瞑目。」田可慈還是那樣涼涼的口氣。「對了,你住這附近嗎?不然怎麼常常看到你?」
黎樺猶豫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發現自己在回答田可慈的問題:「我其實住得滿遠的。只是……我爸住在附近。就是再上去一點的安養院。」
「喔!」田可慈恍然大悟:「你是常常來看你爸爸?真孝順。」
「不,我一點也不孝順。」一股莫名的衝動,讓黎樺一反平常沉默冷硬的慣性,開始低低傾訴起來:「我不孝順,我不是好女兒,我知道他根本不想看到我。他中風以後沒辦法講話,可是每次看到我,都很不高興的樣子。他一定在怪我,我知道,還有我媽……」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面對一個不算頂熟的人,黎樺居然發現自己眼睛開始模糊,然後,鼻子發酸,她只好停下來,不讓破碎的嗓音透露出她已經快要哭出來的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