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個醉雪可依靠,若是巴望她這個女兒能有點心眼,不如行乞去還快些。
「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娘要死還不是容易的事。」與龜鶴同壽。
沈月瓊惱怒地一絞錦帕。「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女兒,老是觸我楣頭。」
「娘,我也有相同的困擾,會不會是產婆抱錯了孩子?!」她誰都不像。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白綠蝶不買帳的皺黏著五官,「你們不出家了嗎?我本來還打算送香油錢上華山給你們買僧衣呢!」
「沒把你這個小滑頭調教好,佛陀怎麼也不肯收我入佛門。」她嘔氣的一說。
「我看是六根不淨,貪戀紅塵,棄佛而墮阿修羅道。」她毫不客氣的反譏,未顧及母女之情。
實在怪不得她,母不母自然女不女。
打從白綠蝶一出世就等於失去母親,因為她是奶娘養大的,沈月瓊根本沒抱過她,一心要挽回丈夫斷絕的心,直到她大得不需要母親的懷抱。
「你……你太不孝了,枉費我懷胎十月的辛苦,你怎麼不多學學醉雪。」她埋怨地揉搓一方錦帕。
她不屑的一瞄。「一個健康的女兒不要,要我學做病西施?」
不忍母女倆交惡的沈醉雪有一絲難過。「蝶兒,姑姑是在關心你。」
「是嗎?我以為你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不過是個不得不接受的小累贅。」她說得很酸。
年紀小不代表眼盲了,她看得出表姊對娘的重要更甚於她,娘大半的時間都用來教導表姊如何成為一堡之母,從不肯分心看她一眼。
她已經習慣被忽略的生活,有娘沒娘一樣過日子。
「蝶兒,你說得表姊好痛心,姑姑是愛之深、責之切,你不要誤解了。」沈醉雪好意地要碰碰她的肩。
她故意迴避,做對的表現十分明顯。
「少在一旁假仁假義,我才是白家堡的大小姐,你充其量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罷了。」她口不擇言地一意要傷人。
「寄……寄人籬下……」沈醉雪茫然地失了神。
沈月瓊見狀生氣的一喝,「住嘴,你這個毫無用處的小畜生。」
「毫無用處……小畜生……」她突兀的輕笑起來,這些日子她學會了狡黠,賭之一門學問,在於攻擊。
「娘,你是來找大哥是吧?」
「廢話,你當我來曉風居賞樹嗎?」她突然有點厭惡女兒忽然精明的神色。
白綠蝶恢復天真的模樣說道:「真不幸,大哥正忙著討好大嫂。」
「大嫂?!」她失態的大呼。
「娘,你的算計全落空了,大嫂的美貌和精明可勝過表姊十分,你的後半生……可憐喔!」
她得意地一笑,在離開前順手來個回馬槍。
「對了,千萬別去打擾大哥和大嫂,因為他們真的很忙,忙著生我的小侄子。」
留下的兩人怔愕不已,望著曉風居的大門進退不得,心口都破了個大洞。
第八章
草際鳴螢,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正濃。
纖細如柳絮,肩薄見玉骨,一臉病容似西子,顰眉生憐,愁眸教人惜,素約小腰身,裊裊婷婷何樣似,晚妝未卸。
蓮步輕移,足下生花。
倚窗憑立,嬌身甚虛的沈醉雪仰望無雲青天,心中湧卻千般愁思,無語悲千秋。
自幼寄居白家堡讓她淡了孤女印象,以為從此立足於此,殊不知乃是可笑的仲夏夢曲,弦斷無人收,曙起月黯淡。
一抹孤魂。
在姑姑特意的教養和呵護之下,她擁有僕婢服侍及良好閨閣風範,提筆能寫,揮毫成畫,詩吟對起詠風月,撥弦成調鳥雀歇,好不愜意。
但在蝶兒脫口而出的惡語中,她才知曉真正天真的人是誰。
寄人籬下,多殘酷的一句話,硬生生拆了她多年虛築的城牆,崩塌如山洪。
她不曉得該用何種態度再去面對一堡之人,處境局窘得無以為歡,天下雖大卻少了她可行之路,一個獨身女子能往何處去呢?
無私做來好生為難,贏弱的身子漫步在林道間,她感到彷徨。
驀地,一位娉婷出塵的仙子斜倚大石,長睫覆蓋下的翦翦雙眸灼灼生輝,似在吞吐天地靈秀。
她到底是誰?
不自覺喚出心中疑問的沈醉雪驚擾了正在思考的佳人,她回眸一視,隨即綻出和善的淺笑。
「林木太過蒼鬱有損剛直,植些杜鵑、丁香如何?」她考慮辟條花道舒人心展。
「表哥不愛花花草草,空談無益。」不知為何,她對眼前女子生起莫名敵意。
閒來無事的辛秋橙打了個小哈欠。「你的表哥該不會是蛇蟒轉世的白震天吧!」
一個大男人纏起人來像初融的春雪,沒完沒了。
要不是商號出了點小事,難得的清閒時光可不清閒,總有個神出鬼沒的黏皮精尾隨而至,破壞她意欲清淨靈台的悠逸。
「姑娘何出辱語,表哥可曾開罪於你。」她略微不快地走近。
「小女子姓辛名秋橙,大家都喚我一聲秋兒,表小姐用不著急於為他生慍。」說不定他當是讚美。
一股無形的壓力由心升起。「你到底是誰?為何來到白家堡?」
「好笑至極,表小姐莫非輕聾於耳,聽不進小女子的自薦言語?」她當然明白她所問何事,只是懶得回理。
小奸細白綠蝶早將這位表小姐的來龍去脈解說得一清二楚,對於無舉足輕重的「情敵」,不用費太多心思應付,徒費力氣。
男人若要變心,十道城牆也難擋,何必割芒燎稻,多此一舉。
她看淡了,是愛也好,是情也罷,男人如同一道翱翔千里的紙鳶,不管飛得多高多遠,只要擅用手中的線圈,一切掌控盡在於手。
適時地放鬆、拉緊,高高在上的傲氣不過是一線而已,線若斷,鳶必落。
「秋兒姑娘應該曉得我的意思,白家堡十分排外,你的存在令人納悶。」沈醉雪維持著大家閨秀的氣度說道,口氣中視已為主。
人對於不確定的外敵時,總會升起自我防禦的護網,確保不受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