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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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陽光溫和而柔亮。
漢斯出了廳堂在屋簷外席地而坐,就坐在詩君常發愣的那個台階上。
詩君緩步走來,看見他的褐髮在暖陽的照耀下顏色變淡,那淡淡的褐色令她不經意地想起,有一天漢斯年老的時候髮色也會斑白吧……
怎麼會這麼想?
詩君暗自驚悸,但另一個意識緊隨而來——前世的他沒有活到白頭蒼蒼啊!
她究竟在跟他嘔什麼呢?人生苦短啊!能相聚首又何必常相怨?!
她看著他動手解下小兔子的繃帶,剝去石膏,拆了竹板,把小兔放到地上。
小兔也許是不習慣突來的輕鬆,匍匐前行了一會兒,彎了彎腿,發現自己的腿靈活了,它跳了幾步,接著又跳了幾步……
詩君見它能蹦跳,開朗地、激動地拍著手。
漢斯側過頭去,仰看她,一抹淡然的笑意掛在唇邊。
「你看它是不是痊癒了?」詩君低頭一問。這才發現漢斯正看著她,她並沒有收起笑臉,刻意去擺出疏離的姿態。也許是她正為小兔的復原開心,也許是她下意識裡並不想去記恨他,即使他曾傷害過她,即使他那麼不在意她……
「它是痊癒了。」但他並沒有痊癒,漢斯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有任何威嚴或高姿態,其實他很在意她對他的保持距離,更在意她對他的防衛。
這練功房突然冷清了,失去了她的笑語,失去了活潑得像蝶兒般的她圍繞在他身邊,他很不習慣,相當不習慣。
他揪緊了心,老實說,他並不想失去她,即使她只當他是別人的替身……
忽然他注意到了,她一星期前受傷的手仍繞著紗布,難道她也還沒痊癒嗎?
「它可以回它森林的家了。」詩君本想上前去抱起小兔,不料小兔子像有靈性似的向她跳來,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小兔子居然昂起前腿,對兩人拜了一拜。
「看你這麼有禮貌,帳單就不寄到你家了。」漢斯仰了仰下巴對小兔子說,他唇邊仍淡笑著。
詩君對他仍存在著的幽默感到吃驚,隨即兩人的眸光對上了,久久沒有分開。
「你手指上的傷還沒好嗎?」漢斯注視著她問。
「嗯……差不多全好了。」
「什麼叫差不多,我看看……」
他突然的熱心令她心慌。
詩君訥訥地移開黑幽幽的眼眸,緩緩地解開繞在手指上的紗布。
「怎麼腫成這樣?」
「有個碎片在裡面,弄不出來……」
「我洗個手,你也過來洗個手。」漢斯率先進到屋內,詩君緩步跟進。
不一會兒兩人又在庭院上相見,他的手上多了個藥箱。「忍著點,或許會很疼。」他說。
「嗯!」她點頭。
陽光下,漢斯技術高超地夾出了在詩君手指中作怪的小碎片,隨即上了藥,重新包上紗布。
「謝謝。」詩君致上謝意。
漢斯沒說什麼。
詩君回頭去抱起小兔子,藉此拉開彼此的「距離」。「我把它放回森林裡。」
「我陪你去吧!」漢斯舒展長腿站起身來。
詩君有些驚異,不由得摟緊了小兔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練功房。
「今天天氣不錯。」他突然停下腳步,像是刻意等她上前。
「是啊。」她來到他身畔。
最後兩人人並肩而行,漫步在林間蜿蜒小徑上。
「你想把它放在哪裡?」漢斯問。
「那天發現它的地方,我想它會比較認得路。」走了一段路,詩君微微喘息地回答。
「其實野生動物都比較有方向感。」
「是嗎?」
兩人藉著談話,淡化了彼此之間的僵局。
「到了,我記得是這裡。」詩君止步,從小徑望過去是茂盛的樹林。
她把小兔放在青翠的草地上,蹲下身去和它話別。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別再受傷嘍,要小心點,回去吧!」她撫著小兔子的頭。
小兔子繞在她身邊不肯走。
一旁的漢斯忍俊不住,他彎屈著雙膝,兩手撐在膝頭上俯視她。「她捨不得走。」
「相處久了會有感情啊。」詩君又撫了撫伏在她腳邊不動的小兔子。
「它頗有靈性。」漢斯道。
「可能是我時常對著它說話吧。」
「哦!」漢斯想,原來如此,她都說些什麼?
「你可以留下它。」
詩君仰起頭瞥著漢斯。「你同意留下它?」
「只要你想就可以。」
「我是想,但我不能那麼自私,在原野上它會依循著自然的定律而生活,它可以有自己的方向,我不能幫它決定命運。」
漢斯揚了揚眉宇,原來她的小腦袋裡還有他想像不到的東西,她是那麼善感又那麼敏銳。
「我同意你的說法。」漢斯點頭。
詩君接觸到漢斯認同的目光,她收回視線看向小兔子,輕輕地推動它。「回家去吧,好孩子。」
小兔子又踟躕了下,才又拉起前腿,對她拜了拜,然後緩緩地跳了開去,跳了幾步又再回顧。
「再見了,小東西。」詩君揮了揮手,眼波掑W一層水霧,目送著兔子逐漸跳離視線之外。
「走吧,它回去了。」漢斯將手伸給詩君。
詩君眨了眨眼,接受了他的好意。
漢斯立直了腰桿拉起詩君,她竟淚汪汪的。他對她笑了一笑。「別哭了。」
詩君點點頭,拉起裙角擦擦眼淚,漢斯看著她可愛的動作,很想把她摟在懷裡哄,想著想著他也行動了。
詩君沒有拒絕,但這表示什麼?
冷戰過去了嗎?
他們之間的心結解開了嗎?
他的臉壓低了下來,他吻了她。
林間的鳥語那麼悅耳,天氣那麼舒爽,青草綠葉散發著淡雅的芳香。
他的吻甜蜜得像首詩——令人沉醉的詩。
「如果你願意,我先前的提議仍有效。」漢斯的一句話敲醒了詩君,詩君奮力地推開他。
「很抱歉,大人。」她朝練功房飛奔回去。
漢斯呆立在原地,他整顆心暗沉了下來……
第八章
噢,她不會答應他的!
詩君一路狂奔到庭院,空蕩蕩的院子冷風吹來,令她更加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