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男生叫康康才四歲大,他有些憂鬱,話不多。楚柔從學姊口中得知他媽媽已去世,父親續絃,鮮少到醫院來探望他。
楚柔對康康有一種特別的關愛,因為他和她的命運竟是有些類似。她試著和他交談,但他仍不太說話,她真希望他的心情開朗起來。
一早醫師群們來巡房時,楚柔正喂康康吃藥,她一抬頭便看見高人一等的梁克文,而他也看見她,投給她一個微笑,楚柔也對他微笑。
「小傢伙今天覺得如何?」梁克文走近康康溫和地問。
康康一下看見那麼多醫生進來,顯得面有駭色。
楚柔輕撫康康的手,低下頭來鼓勵康康。「梁醫師在問你話呢。」
梁克文清澈湛藍的眼中有抹慈憫。「要不要回答我啊?」
康康抬起小臉,眼神怪異的瞧瞧梁克文。「不,我好不了了,你告訴我爸爸時我就聽見了。」康康不再說什麼別開臉去,而一旁的大人們全愣住了。
楚柔睜大了眼,看了康康又看了梁克文。
「不不,你會好起來的,真的,真的。」楚柔熱切地、焦急地安慰康康。
梁克文覷著一臉懇摯,忙著鼓勵小病人的楚柔好一會兒。
「對,你會好起來的。」梁克文當下說了違心之論。
康康眨了眨眼睫。「真的嗎?」
「真的,要按時吃藥知道。」梁克文說得肯定,開了藥將藥單交給楚柔,兩人四目交接——楚柔眼中有疑惑,而梁克文眼中只有一片藍。
梁克文走了,一大群醫生也走了。
楚柔心頭的疑雲凝聚了,因為她看得出梁克文不過是在安撫康康。難道康康的病真的連DR.梁也救不了嗎?
不,她不信,她不信有他救不了的人!
「姊姊。」康康用他的小手拉了拉楚柔的。
楚柔回過神來傾下身溫柔地問康康。「什麼事?」
「其實我不怕死呢!」康康白皙的臉有幾分不屬於他年齡的早熟。
楚柔憐惜地輕撫他的臉安慰道:「你不必怕呀,梁醫師說你會好起來,就一定會好起來。」
「如果我死了,就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
康康的話忽地觸動了楚柔心底的感傷。「你還有爸爸……」
「爸爸是阿姨的,不是我的了!那個阿姨說康康不聽話要把康康趕走。」康康垂下小臉。
楚柔一陣鼻酸,淚霧浮上雙眸,但她強忍住,不想在康康的面前顯露出自己的脆弱。
她對康康的同情,莫非是自憐的一部分?!她不願去澳洲和爸爸同住,是否也因為——爸爸不再是她的了……
「康康要勇敢的面對一切,媽媽會在天堂看著你、守護著你,給你祝福的。」楚柔常常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天堂?是『任天堂』吧!但媽媽怎麼會在遊樂器裡呢?」康康童稚的聲音活絡了起來,彷彿說到令他十分感興趣的話題。
楚柔破涕為笑。「不,天堂在高高的天上,和任天堂是不同的。」
康康有些疑問。「那我媽媽會變得像瑪俐兄弟那麼厲害嗎?」
「瑪俐兄弟?那是誰家的兄弟?」楚柔對遊樂器一竅不通。
沒想到康康竟破天荒地笑了,而且還笑得極開心。「姊姊你好拙哦,瑪俐兄弟是卡匣裡的人啊,他們專打烏龜和蘑菇人,還可以吃好多好多錢哦……」
楚柔很有趣的聽著康康說他得意又厲害的遊樂器,就這樣兩人打開了話匣子,成了「忘年之交」。
第三章
轉眼間一個月的實習生涯今天即將結束。
楚柔很滿意康康的病情十分穩定,下午康康的爸爸和「阿姨」來過醫院,康康情緒卻明顯得比平常低沉,突然又變成初見時那樣沉默寡言了。
「姊姊我是不是會死掉?」康康臉上有股莫名的懼色。
「不,不,你不會的,只要按時吃藥,梁醫師說過的,你忘了嗎?」楚柔極力的撫慰他。
「真的嗎?」
「是,是真的。」
「我相信你,因為你是好人,很和氣。」康康這麼說。
楚柔為他拉好被子,撫摸他的頭,笑了笑。
「我真想趕快回家,我想看看任天堂裡的媽媽。」康康說著,像說著一個自己嚮往已久的夢想。
楚柔忍不住低下頭去吻康康的額,像一個小媽媽給他所有的愛心。
傍晚,楚柔愉快的幫康康領了藥回來,進康康的房裡不久……
「我好痛苦,我不能呼吸了,我不能呼吸了……」康康突然在床上掙扎翻滾,脹紅的臉急速變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康康別怕別怕……」楚柔心慌地按下緊急鈴——
醫生及護士學姊們立刻來到,急救立即展開。
在這一行人中,楚柔並沒有看見梁克文。「梁醫師呢?」楚柔情急地問著,卻沒有人回答她。
「有心臟衰竭的現象。」醫生宣佈。
「救命姊姊……」康康氣竭聲嘶的呼救聲貫穿楚柔的心牆!他的哀求聲在施打藥劑,裝上呼吸器後停止,他小小的身體失去生息地躺倒著。
「梁醫師去了哪裡?」楚柔看著心電圖顯示的脈搏愈來愈弱,心急如焚地拉著醫生問。
也許呼吸器可以幫助康康維持一些時間,但這小小的生命要的並不只是這一點點時間,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成長、去茁壯……
「他今天休假。」醫生遲疑地回答。
「請他回來!」楚柔刻不容緩地請求。「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救活康康!」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楚柔身上。
楚柔纖細柔和的小臉有種不可言喻的堅定,然而醫生的眼中卻有些無可奈何。
「他可能在高爾夫球場,醫護人員的專屬俱樂部裡,球場在員工宿舍的山坡上。」
楚柔看了床上動也不動的康康一眼,在心底說了聲:「等著姊姊。」一刻也不停留的往球場方向飛奔而去。
※ myeid ※ myeid ※ myeid ※
黃昏下,那片青翠的山坡地一望過去渺無人煙。
楚柔跑得氣喘吁吁,汗水淋漓,球場裡她並沒見到梁克文的蹤影,只看到不遠的大樹下擺著一組球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