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少主是不是沒事了?」
平安的手被抓得更緊了,彷彿也能感受到莫璃的心急。
「少主的身子是沒事了……」
「什麼意思?他記得一切,對不對?!」莫璃不安再問。
「少主他……」見莫璃焦急心慌的模樣,平安鼻一酸,欲言又止。
「他怎麼了?」
「莫言,你鎮定點,聽了不要難過,否則對你的傷勢不好,少主大難不死已經值得慶幸──」平安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驀地被莫璃打斷。
「什麼不要難過?」莫璃挑重點問,從平安誠實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她的臉色倏如槁灰。
「少主忘了一切,是不是?不會的……」
她不信,她不信天底下真有那種會吞噬回憶的蠱,她不信!
「莫言,你要去哪?你需要休養,還不能下榻呀!當心身上的傷,莫言──」
見莫璃彎身穿鞋,在單衣外隨意攏了件長衫就要衝出房門,平安又不敢動手拉她,就怕拉扯只會讓她的傷勢惡化,只能在一旁連聲阻止。
「莫言──」
平安追上前,後腳才一跨出門檻,就被人壓住肩膀,她回頭一看。
「莫護師?」為什麼要制止她阻止莫璃呢?
「眼見為憑,沒讓他親眼看到少主,他是不會信的,也絕計不會安心養傷。」
往主院奔去的踉蹌背影,在莫昆眸底填成一窪若有所思的歎息。
只不過,就算親眼證實了,這孩子真的能安心嗎……
第九章
莫璃無視飄到眼簾上的紛飛細雨,焚急的步履一刻也沒稍緩,明明用著比平常還快的步伐直奔主院,卻有著一種路遙難至的錯覺。
「莫大哥,你的傷還沒好,怎麼可以下床呢?來,紅香扶你。」
「莫大哥,當心點,橙心也扶你。」
「莫大哥,黃雀替你擦掉雨水。」
「……」
原來,她跌跤了。
莫璃大口大口喘息著站起身,對耳邊不知內容是什麼的嘈雜絮嗓充耳不聞,推開旁人,繼續往目的地走去。
終於來到主院書房門廊,她聽見從書房傳出來一陣談話聲,不只一人,她仔細搜尋某道不曾自心中磨滅的嗓音,不一會兒就教她聽了出來。
她舉步上前些,撐靠在門扉邊,執意看看那道溫醇嗓音的主人。
莫璃原本緊咬的齒顎總算緩緩放鬆,就這麼依著門扉看他。
他神情專注,正與秦家香料鋪江管事談事,外貌依舊是那麼的丰神俊挺,神態依舊是那麼的從容溫煦,唇畔的淺笑依舊是那麼的溫文和善,手中依舊握著慣用的青璃折扇,他依舊是他,沒有改變。
還好她有親眼來看……
「是莫護衛呀。」不知過了多久,江管事走出房門,關心地問候門外之人。「聽說你受了傷,身子復原的如何?」唉,秦家的多事之秋。
「已經不礙事。」
莫璃忘情地輕抿微笑,看得江管事有些怔楞。他倒是沒見過一向面無表情的莫護衛笑過,這麼一笑,還真讓那張平凡斯文的臉龐生動許多,感覺……總不好說一個男人「漂亮」不少吧,應該是「俊」了不少啦!
「那就好,我先走一步。」江管事頷首後便離開。
「莫言。」
她內心疾跳,聞聲回頭,眼前就站著總是左右著她心緒的男人。
「能下榻了?」秦嘯日語氣平穩,淺笑依舊。「聽說你前些日子為了救人而受傷,傷勢好些了嗎?救人的立意是很好,不過下回小心點,免得莫護師擔心了。」
莫璃心口猛然一墜,微笑僵在臉上──
聽說你為了救人……
免得莫護師擔心……
她受傷的事,他只是「聽說」。
莫師父,才是他向來喚她爹的方式。
怎麼是這樣?!
不敢置信的下一刻,莫璃心中只剩膽怯與懦弱,她牢牢直視他的雙眸,但卻不敢深究、不敢開口試探……他是否真的忘了她。
「我說錯了什麼嗎?」
從對方的眼神,秦嘯日或多或少看出了些端倪,唇畔牽起抱歉一笑。
這幾日,他在秦府內看過太多這種眼神了,起初,要是眼前有銅鏡,他定也會在自己眼中看到這種又困惑又訝異的眼神,看多也就適應了。
可是莫言的眼神,又好像與其他人不能相提並論,是他的錯覺嗎?
「他們說我之前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後才會腦袋渾渾沌沌的,把自己和過去都給忘了,我如有冒犯之處,請你見諒。」
他語氣平和,態度與平時對待下人的親切沒什麼不同,甚至,客氣得就像是在對路過的陌生人說話一樣。
把自己和過去都給忘了。莫璃胸口一哽。
「可少主認得莫言!」她沒有聽錯,他確實一見到她,就開口喚她了!
「那是因為你昏迷的時候,我去看過你。」他語頓,淺笑輕歎。「失去記憶的是我,平總管卻比我還緊張,直拉著我去看你,看能不能想起什麼。」
他在她冀盼的眼神下,眸光略黯。「可惜,什麼都沒想起來。」
「少主也不認得江管事?」她不放棄再問。
他搖頭。「這幾天秦家各商肆管事們都來探過我的病,我既得知自己是秦家主事者,怎麼說也不該因為忘卻過去而撇下商肆不顧,於是我請他們來向我說明各商肆的狀況,也聽他們說些以前的事。」於是得知自己是家大業大的秦家長子、奴僕們崇敬的秦家少主、商場上的常勝軍,但好像還是少了些什麼,心上總有個若有所失的缺口還沒填上。
「如此……也回想不起過去?」
他無可奈何的苦笑表情回答了她,也打破了她的希冀。
「對了,我聽平總管提起,我們認識有十年之久了,近五年來你都擔任我的貼身護衛,應該知道我不少事情、又經歷過些什麼吧?」
「不是十年,是十二年又八個月。」她苦澀更正。
他定定地看著她,而後微笑問道:「那麼,我們兩人的關係是純粹的主僕,抑或明友?好友間會彼此吐露心事、分享秘密、共有約定。老實說,自從我失去記憶後,好像沒有這類友人出現過。我沒有嗎?」看來,他懂得做生意,而做人似乎很失敗哪!他也想知道,方才衍生的「錯覺」,究竟是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