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喝酒的喝酒、彈琴的彈琴,而沉默的依然沉默。溫文的溫玉和大而化之的朱炎烈正喝酒聊天得愉快;一旁,無言撫弄琴弦的朱水艷則不時將視線暗暗投向溫玉。
至於單九,仍一如往常地立在主子身後;而阿鳥呢,則忙著充當下人,熱心地替這些大爺、小姐們挾菜斟酒。
段小憐打鼻子裡冷哼出一聲。
冷哼聲被琴音話語蓋過,卻瞞不過高手的耳力。
單九首先聽到一絲動靜。他一轉頭便看到了半隱在黑暗下不遠處的人影。
段小憐黑暗中燦如寒星的眼睛和單九銳利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會。
單九眨了一下眼,某種無言的善意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閃而逝。他突地垂眼看向溫玉。
溫玉接觸到單九的目光,驀地似有所感地半轉過身,接著眼睛一亮。
「小憐!」他毫不掩飾驚喜地對著她的方向揚手招呼。
他的舉動立即令所有人轉移了注意力。眾人全望向亭外,連朱水艷手中琴音也乍停。
「咦?小憐姑娘,你的事情忙完啦?要不要來加入我們?」朱炎烈笑咧了一張嘴招呼著。
除了阿鳥,沒人知道段小憐已經在玉劍山莊探尋了一遭。
「加入你們?不怕我壞了你們的興致?」
段小憐若有深意的目光在溫玉和朱水艷身上溜過。
此時,阿鳥已經來到她身畔。
「別說傻話!你來得正好,朱兄弟剛提到最近發生在山莊一樁古怪的事。你快來聽聽!」
溫玉完全不把她的冷言冷語當回事。而且看樣子,他彷彿全忘了她還沒放棄要他命的殘酷現實。
段小憐抿唇,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看住他。終於,她踱步似地移出了黑暗的陰影。
她還未坐定,溫玉已經先替她倒了一杯茶。
「山莊裡,有一把朱家傳了好幾代的「封劍」。它是朱家先人造出的第一把劍。這把劍平凡無奇,在外人眼中看來,它不過是把普通的兵器;可是它對朱家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畢竟它是朱家的第一把劍,所以它也一直是玉劍山莊的鎮莊寶劍……」溫玉輕描淡寫似地對她說。
段小憐眼睛眨也不眨。
「它已經被偷了。」她一句話便跳到結論直接點出了事實。
玉劍山莊的鎮莊寶劍被竊,在江湖上並不是個秘密。
「沒錯!」溫玉點頭,看著她的眸光裡若有深思。「不過,直到現在,山莊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鎮莊寶劍是怎麼被偷,被誰所偷……」
段小憐回視溫玉的眼底儘是狡邪。
她當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經聽過江湖上的傳言了。
「『封劍』是我們山莊的傳家寶,可是那個竊賊大費周章地潛進我們山莊,偷一把對他們來說沒什麼用的劍做什麼?」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這竊賊能神通廣大得混進莊裡,怎麼也不偷把像樣的?難不成這小偷真把鎮莊寶劍當寶劍啦?
「更何況,那個賊不但能令我們毫無所覺地潛進莊裡,而且事後還能全身而退;如果這個賊下手的對象不是「封劍」,恐怕……」朱水艷沉聲道。
在發現寶劍失竊之後,山莊立刻下令全面封鎖,四處搜尋,卻依然不見寶劍蹤影;
而寶劍的失蹤也令山莊重新加強安全戒備。
這一陣子,山莊似乎正處於多事之秋。先是「封劍」失竊,再來是十方閣的追殺帖。
身為玉劍山莊的少主,朱水艷下定決心非要找回「封劍」,並查出收買十方閣殺手的幕後者究竟是誰。
而儘管此刻山莊的情勢不穩,她在心裡仍暗暗希望來了兩天的溫玉能繼續留下來,只因為她的私心……朱水艷的似水秋瞳卻在接觸到溫玉身畔的段小憐時,不可察覺地眼神一黯。
段小憐瞥到朱水艷隱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詭異地,她竟有種得意痛快……為了溫玉,為了這病書生麼?
「如果那時偷劍的人一時興起,想砍幾個人頭來玩玩,恐怕你們也只能等著收屍了,是不是?」她的語句儘管惡意卻又都是事實。
朱水艷姊弟即使訝異於她的爽辣,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那麼,依你的看法,你認為江湖上的傳言究竟有幾分真實?」
溫玉柔和看似無所圖的視線與她交纏,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宮會對一支區區無用的劍感興趣麼?或許……他們只是好玩而已?」
聽到他說出「亦天宮」,一旁的阿鳥驚嚇了一跳。可段小憐,眉梢連動也沒動。
「你說得對!區區無用的一把劍,亦天宮怎麼會對它有興趣?」她忽然露出令人無法理解的詭譎笑容。「不過,就算真是亦天宮的人拿走劍,你們能怎麼辦?去找他們搶回來呀!」
。。「看來,亦天宮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神通廣大……」溫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時溫玉正在送段小憐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憐不自覺地遷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龜行前進,連遠遠跟在身後的單九、阿鳥也只能安步當車了。
「不過,在你們這些一名門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們恨不得除之為快。」她不禁冷嗤道。
亦天宮就是亦天宮,自有它的行事準則。而亦天宮不過不喜與江湖其它門派接觸,不受武林規範,便被十大門派一致以邪門歪道看待。想來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過爾爾。
段小憐從不以為名門正派有什麼了不起,她已經從那裡看過太多虛偽的面孔了。
不過,好笑又諷刺的是,十大門派中的溫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宮扯上關係。
「如果玉劍山莊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發生的幾樣傳聞事件,真的都屬亦天宮的傑作,那麼我肯定,亦天宮還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後快的名單中。」溫玉又停下了步伐。
別說在知道亦天宮和溫家堡有關係之前,他就對它藝高膽大的行徑不無佩服;就是從段小憐身上得知了這層關係後,對於亦天宮,他更多了股聲息相連的同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