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早有了辦完身上這件正事後,再去拜訪段家的計畫——若沒有意外的話。
段小憐一腳踢開擋路的小石子,卻又突然察覺身邊沒人。她停步,回頭就發現溫玉果然又落在身後。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怔愣了……自然至極地,溫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風披到她身上。
「你有沒有聽你娘提過,其實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溫文地對她露齒一笑。
她聽過。
在她得知自己還沒出娘胎就已經許給了一個叫「溫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兩家結親的淵源外,她幾乎連溫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聽過了。
「所以,同理的,你這條命讓她女兒收回去也沒什麼不對,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淡淡而溫暖的藥香似乎從這件自他身上脫下的披風,堂而皇之地開始侵襲她的鼻腔,進而沁入她的體膚。
她有種渾身不對勁的彆扭感。
突地,她動手扯下這件覆滿他氣息,令她莫名盜汗、心悸的披風,丟還他。
「喂!我看你是現在就不要命了!想這麼快就贏我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掩飾心底那抹狼狽,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果然,夜風一吹來,病書生立刻面色不對勁地低頭悶咳。
段小憐,行動快過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麼時,已經來不及後悔了……只見,原本被她丟到溫玉手中的披風,此刻已穩穩被覆在他身上;顯然,這個替他覆上披風,遮風取暖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段小憐悶瞪著自己多管閒事的手,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驚怪,她更無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溫玉一不對勁就會奔馳而來的單九,這回竟一點反應也沒有;不但如此,他還一手擋住阿鳥,阻止她上前。
這時,溫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還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腳地蹲下身。
段小憐盯著眼前的溫玉,發覺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團。接著,連她的眉也擰起。
「咳咳……憐……小憐……對不起……我想……現在要變成……麻煩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頭,一張通紅的臉正昭示著他發病的訊息;再加上他斷斷續續的說話,更是令人一絲懷疑的餘地也沒有。
什麼!她?
段小憐直接的反應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請求——就算他現在一副虛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樣子,她還是沒伸出手。
「喂!你可別死在這裡,我叫單九……單……咦?」
總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邊無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轉身,卻錯愕地發現眼前一陣空蕩蕩。
單九人呢……竟然連阿鳥也不見了!
段小憐還來不及細思其中的不對勁,就因身後的聲響而調回了注意力。
一轉身,攤在地上的那團白影立刻讓她驚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緊盯著倒在地上的溫玉,段小憐的心仍掙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麼?乾脆就讓他凍死在這省事……可惡,突然,段小憐迅速地在溫玉身邊蹲下。
「喂!喂!你再不動一下,我當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頭。
溫玉動了一動,吃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眨眨眼睛,終於將視線焦距對準她。
「我還不想那麼快死……」他對她淺漾出一抹笑,吐出虛弱的聲音。
「我知道你還想長命百歲!」段小憐眼神閃爍。
瞪著那一張在月光下像鬼一樣灰白的臉,她的心又莫名扯動了一下。
驀地,她面色一沉,傾身拉起他手臂掛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悶不吭聲地,她就這樣將溫玉攬扶在自己肩上。
沒想到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風,倒還挺有一點重量的;不過這當然難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相處,我在你眼中是什麼?」突然,輕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熱氣在她耳畔響起。
「或許……我還是一個短命、沒用的男人……」
試圖忽視那耳畔的騷動,忽視從他貼近的身體肌膚傳遞過來的溫熱所造成的心緒不穩,段小憐眼睛看著前方,腳步不停。
「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我們就不會相遇。就算相遇,我們的關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別忘了,你是正、我是邪,而你……」
身上靠著一具不算輕的軀體前進,她仍有足夠的氣力能臉不紅氣不喘。
而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這男人如此接近,而且腦子裡想的不是要殺他的計畫。
「就算你看起來真的很短命,你也不是個沒用的男人!事實上,你很聰明!」
幽恬的髮香似有若無地誘引著他的呼吸嗅覺,而身側臂膀貼觸的柔軟則令他心蕩神馳……動心?
他明白,他讓自己對這小毒娘子順其自然到現在的結果是什麼……呵!
動心!
「我好像聽到你在稱讚我?」他低低地笑喟。
現在他真的希望他足以活到等到自己的小蘿蔔頭生了小小蘿蔔頭……因為他動心了。
為了替方著想,溫玉老早一直有退婚的打算。
從小他就知道,另一個人的未來已經和他連結在一起。
一個連他也不知道名字面孔的小姑娘,在她還沒到這個世間報到前,就被迫和他這個隨時會失去性命的人綁祝那對她來說不但不公平,而且殘忍。
他必須鬆開那條線——這個念頭早已盤踞在他心裡許多年。
然後,她終於出現了。帶著一身令人目不轉睛的邪魅與狂恣。她終於出現了!
事情本來不該有變化,不過事情偏偏就是起了變化。
他千計萬算,卻偏偏遺漏的一點是:他被她吸引了——這就是一切變化的起源——在得知她身份之前,他就被她吸引了。
真糟糕,是不?
不過,他還是喜愛這個「糟糕」。
「對於一個將死之人,我不介意讓他快樂一點……」段小憐已經扶著他來到他的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