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萬念俱灰,緊急煞住腳步,朝老公公跪下。「我跟你近日無冤往日無仇,你就饒我一命吧。」
「求我呀?」老公公像個老頑童,看她跪地求饒,居然樂得手舞足蹈。「成,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給你解藥。」
「什麼事?」不管什麼事,先答應再說,等毒解了再跟他秋後算帳。
「你得答應,以後什麼事都得聽我的。」
「那哪是一件事,根本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若是你叫我去吃狗屎,難道我也要照辦?」士可殺不可辱,不如專心等死算了。
「這!老夫雖然形象邋遢,但品格高尚,怎麼會叫你去做那麼沒品味的事。」老公公見冰心猶豫不決,生氣道:「你,你死你的,休要我幫你收屍。」
「老公公,好啦好啦。」識時務者為佳人,先使個緩兵計再報仇雪恨不遲。
「發誓。」
「我都已經答應你了還不夠?」恩將仇報的臭老頭!給我記住。
「當然嘍,孔夫子說過,『女人如小人,統統不可信』。快快發個毒誓來聽聽。」為了逼冰心就範,老公公居然連孔老夫子都拖下水。
冰心此時左臂麻脹已至肩膀,心中恐懼莫名,只得瞎編一個毒誓塘塞他。「老公公如若饒我不死,除去我身上的毒,我今後保證言聽計從,否則就……就讓我嫁個麻子大花臉。」
「不行不行。」老公公道。「這個不算,重新換一個。」
「這樣還不夠毒?」對女人而言,嫁個醜八怪那可是非常嚴酷兼悲慘的。難不成要……
「不是不夠毒,而是你這誓言萬一應驗,我就沒戲唱了。」老公公似乎意有所指。
「好吧,那就罰我從此無父無母孤苦一生。」好在她本來就是個孤兒,這樣說應該不會遭五雷轟頂才對。
斜眼睨向老公公,見他臉有喜色,頹然十分滿意她的毒誓。
「馬馬虎虎行啦。」老公公猝然控住冰心手臂,推拿幾下,黑紫的小手竟立時轉為粉白色。
「老公公,你這是什麼招術,可不可以教我?」用來防身,以後就沒人敢欺負她了。
「不准再叫我老公公,要叫爹!」
「我沒爹,我爹早死了。」冰心此時才仔細瞧清他的面貌,但見他高鼻深目,滿臉雪白長鬚,根根垂到胸口,就算沒七十也有六十,這麼老,當她爺爺都綽綽有餘了。
「怎麼,我要求的第一件事你就不依?」
「可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她一生沒見過「爹」長得啥模樣,儘管偶爾也會羨慕別人有父母疼惜,但……他的「老」樣子實在不是當爹的最佳人選。
「叫不叫?」他右手凌空而起,眼看就要抓向她的天靈蓋。
從小只聽過有人逼婚搶親,還沒聽過有逼人家認爹爹的。今兒個算她倒楣誤救壞人,認就認,誰怕誰?「爹。」
「乖女兒。」老公公哈哈大笑。「來,我帶你到北冥總教壇。」
「去那兒做什麼?」冰心打從東北行乞到西蜀,從未聽過有此門派。
「嫁人嘍!」
「什麼?」話聲甫落,她的手已被老公公抓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奔去,快如閃電,疾往一片片叢山峻嶺而去。
天空是很淡很淡的紫紅色,鑲嵌了一輪生鐵般青幽而冷凝的月亮,太陽行將升起了。
笛子的聲音從城堡內傳來,是輕柔與雄渾兼俱的古曲。
冰心躺臥在柔軟的毛墊上,覺得臉上癢癢的,睜開眼睛一看,覺有無數只色彩繽紛的鳳蝶圍著她週身飛舞,有些甚至停在她臉上歇息。
「這是什麼地方?」她喃喃自問。
猶記得,昨兒跟著老公公東奔西竄,到得一處山谷,其時天色已暗,她因長途跋涉,不知怎地就睡了過去。
「會是老公公的家?」環目四顧,小床邊紗縵重垂,隱隱約約可見奇花異草奼紫嫣紅地遍植左右,陣陣馥郁馨香浮動,水聲依然迴盪。
這是荒山野地抑或豪門庭園,怎會將床安置於此?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此處絕非老公公的「狗窩」,那人才不會有這雅興,更不可能有此巧思,弄一張美美的床讓她睡。
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餓。像她們這種三餐經常不繼的落魄人,填飽肚子即是這一生最偉大的事業。
冰心從床上一躍欲起,赫然發現她的粗衣布裙不知何時給換成了雪白羅衣,淡綠襦裙。
「是,那個老色鬼,她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滾到床下。「天!這床居然是半懸在空中,離地起碼三丈高。」害她摔得四腳朝天!
摸索了半天,總算在花叢邊找到一雙鳳頭絲履。
「穿這玩意兒,怕不會走路哩。」冰心想了好一會兒,無計可想,只好硬著頭皮穿上。嗯,還挺舒服的。她窮慣也苦慣了,八百年沒穿這麼稱頭過,反倒渾身不自在。
槽老頭呢?這老不修,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孬種!
冰心說什麼也要把他找出來,嚴刑拷打一番。
「喂!」猛掀開幃幕,兩側旋即各走出一名婢女。
「姑娘有何吩咐?」那婢女披著薄如蟬翼的輕紗,看來約莫十六、七歲,除了黑髮、黑眼珠外,全身雪白,猶似身在煙中霧裡。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冰心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深怕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奴婢娟娟、秀秀,奉國師之命,剛來服侍姑娘起居飲食。」
「國師是誰?我跟他非親非故,他幹麼對我這麼好?」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冰心左瞧瞧右瞧瞧,覺得娟娟秀秀美則美矣,就是太白了,白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該不會是中了老公公的陰毒,才不得已在此為奴為婢吧?
這糟老頭真是太壞了!被她逮住,絕不輕饒。
「國師亦即咱們王子最為推崇的師傅,姑娘遇見他,實乃上天之幸。」娟娟敬畏的神情頗堪玩味。
「你是說,那個老老醜醜的色鬼就是你們的國師?」
「誰在那兒胡亂說我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