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地睨著他,張口便吐出那口還未吞嚥下肚的鹿肉。
「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聽見你的聲音,我……我只求能離開你,不管是用什麼方式。」
他陡地一震,眉心處疊出了深深懊惱的皺褶。
「好,我看你還能捱多久!」他霍地站起,惱恨地瞪視著她,「我不會讓你離開的,除非你真的餓死在這裡。」話落,他旋身疾行出帳。
蕨娘瞅著他離去的背影,幽幽地又躺了下來。
她不會留在他身邊的,尤其是在她阿爹因為她被擄而命喪黃泉後,她更不可能漠視這一切既定的事實去跟隨他;如果她這麼做,不是真應了姜家安給她阿爹的「通蠻」罪名嗎?
她想她阿爹若是有靈,應該也不會贊同她就如此跟了薩可努的。
她不想當女真人,更不想跟個女真男人,一旦跟了他,替他生了孩子,她就永世和女真人脫不了干係了!
「薩可努,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她喃喃地說。
※※※
薩可努剛操練完軍隊回來,蘭兒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迎面而來。
「將軍 不……不好了……」
他皺皺眉頭,「怎麼了?」這丫頭片子老是大驚小怪地。
蘭兒順順氣,驚惶失措地說道:「尹……尹姑娘她……
她……」
雖未聽她講完,薩可努就已隱約察覺不對。事關蕨娘,他自是萬分心急。
不過若真要等蘭兒說完,那就什麼事都來不及了。想著,他拔腿就往帳子裡沖。
一進帳子,他就看見蕨娘昏厥不醒地躺在氈上,而軍醫滿加正神色凝重地在為她診察。
「將軍……」見他進來,滿加急欲起身。
「不用。」他手一抬,制止了滿加自認為不可缺少的禮節。
「她怎麼了?」
他迅速地步近氈子旁,神情憂忡地凝睇著臉色蒼白的蕨娘。
「回將軍的話,這位姑娘滴水不沾又多日不曾進食,身體虛得很,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香消玉損。」滿加據實以報。
薩可努濃眉一擰,臉上滿是懊惱及憂悒。「沒有其他的辦法?」
「現在雖然可以強灌她一些湯藥以維續性命,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聽完滿加的話,他糾結的眉頭更是皺緊了。「行了,我都知道了。」話落,他袖子一拂示意滿加出去。
滿加恭敬地一揖,轉身便步出了帳子。
薩可努在微弱的燈火下凝望著她透明蒼白的臉龐,總覺得她似乎就快離開他似的虛幻。「蕨娘,」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幽幽地低聲說道,「你就這麼想逃離我?」
尹蕨娘,她一直就像是他夢中的仙子。
那日於楚山再遇見她時,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但她的溫度、她的眼睛、她的身體卻又真實的讓他不得不相信……
難道說這一切就快要從他掌心中流失了?
他靜默地守候在她身邊,像塊失了魂魄的木頭般。睇著她孱弱的模樣,他心裡就不覺翻騰起千百種的愁緒。
這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是存心害她的父親被殺,更無逼她走上絕路之意,這一切會演變至此,實在是他始料未及……
若真要怪,那只能怪他對她的眷戀太深、太濃、也太烈。
如果他對她的迷戀再少一點、薄弱一點,也許那日就不會那麼不理智地將她帶回來;如果他沒有將她帶回來,她父親也不會被活活打死,而她也就不會這般的怨恨他。
如果,如果……事情已經如此,說什麼如果都嫌晚了。
「別死,給我補償你的機會……」他喃喃自語著。
※※※
「嗯……」蕨娘在睡夢中嚶呢著。
這一刻,她只覺得好倦、好累,彷彿連呼吸都成了她無法承受的負擔。
她不曉得自己此刻是生是死、是夢是醒、是虛是實……她只想就這麼解脫,自此以後,什麼都不想、都不煩。
「蕨娘……」
隱約地,她聽見一聲焦慮的輕喚,那是屬於……屬於薩可努的聲音?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瞬間映人眼簾的是薩可努那張俊朗而焦躁的臉。
「你醒了?」他將臉湊近,像是要更確定她真的無恙似的。
她不領情地別過臉,即使她心裡有一股她無法解釋又難以言喻的激動。
喝了滿加熬的湯藥,她的體力明顯地回復了一些,看來已經不再那麼的贏弱虛脫。
見她終於醒來,薩可努的臉上總算有了幾絲笑意。「覺得怎樣?」
「別在那兒貓哭耗子,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冷冷地說。
他沉默地望著她,眼底有一抹隱隱的沉鬱悵憾。「我不是在憐憫你,更不是什麼貓哭耗子,難道你看不出我是真的擔心你嗎?」
她無情地睇了他一記,「你以為我會因此而改變主意。」
「我沒奢望你改變主意,」他輕柔地執起她的手,「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蕨娘心上一震,有一瞬的憂神。
須臾,她掙開他的手,「你想彌補你所造成的過錯?」她含恨的睜視著他,以她一貫的淡漠口吻說:「你休想。」
他眉心糾結地注視著她,眼中閃過一道懊惱而有心無力的愁緒。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兩眼如火焰燎原般地凝視著她。
蕨娘不甘示弱地反抗他,「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上,你憑什麼決定。」
「你……」話未盡,薩可努突然以掌心摀住她欲啟的雙唇,神情惱火而概然。
她驚怒地瞪著他,卻使不出餘力去推開他;她秀眉緊擰,眼眶中不自覺地蓄滿怨尤的淚水。
「活下去……他聲線低沉而無奈。
覷見他眼中的深切情意,蕨娘心口猛地一震。那是他對她的愛?他……他對她真的有愛,他是因為對她有情才將她擄回來的?
不,不是這樣的!他將她擄回來全是因為貪婪、因為野蠻、因為見色起意……
在蕨娘淚光瑩瑩的美眸中,薩可努察覺了她對他的怨恨及掙扎;他知道這個女人對他不只有「恨」,一定還有其他,而那個「其他」則是連她自己都不自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