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腳程雖快,但狐狸生性狡猾且熟知地理環境,一下子就衝出了樹林。
「好傢伙,」男人望著眼前結冰的鴨綠江,唇邊是一記「勢在必得」的霸氣笑意。「不抓到你,我就不叫薩可努!」
說著,他大膽地騎著馬踩在剛結冰的江面上,「駕!」他輕踢馬腹,座下的駿馬便急速地朝著邊界的另一頭奔去。
這是他第二次踏上朝鮮的土地,距離他第一次越界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進到楚山境內,又是一片冰封大地的景象,就如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一樣;他馭馬前進,不久就來到當年那一座幽靜的山林裡。
好熟悉的感覺,一切彷彿都還是昨日才發生似的。
不知怎地,他腦海裡倏地浮現當年那女孩的冷漠模樣,和她那一雙教人看過就永難忘懷的眸子……
回想起來,他至今未娶,一半是國事繁忙,一半則是因為他一直在找尋那雙彷彿只在夢中才能見到的眼睛吧?
她現在應該有二十四、五歲,想必已嫁作人婦了,想她何用?
一回神,他想起今天的目的。
「去哪兒了?」他正納悶著狐狸為何失去蹤影之時,那狐狸的影子又映人了他的眼簾。
狐狸一溜煙的往林子裡跑,動作十分敏捷。
「這次一定逮到你!」他銳利的眸子如鷹集般緊盯著那頭狡繪的狐狸,眨也不眨地。
咻地一聲,箭矢飛射而出,筆直地射中了狐狸的後腿。狐狸顛簸了兩下,砰地倒在雪地上掙扎。
趨前拎起狐狸,薩可努俊朗的臉龐上漾起了滿意的微笑。
他不經意地仰起頭來,發覺天空竟是一種半透明的紅色。
好美!他喟歎著。
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這般悠閒了。
本以為滅了大遼後,就能自此高枕無憂地過安樂日子,豈知事與願違;完顏帝突然崩殂,大金也正處於新舊皇帝交接的過度時期,身為開國功臣的他還是得一刻不得閒地東奔西跑。
這都怪格日勒,要不是他一天到晚忙著陪妻兒,這成堆的事也不會淨落在他和額濟納的肩頭上。
唉,活該倒霉他倆還是單身漢,只好什麼事都往自個兒身上攬。
重新躍上馬背,他掉頭就要離去。
突然,一陣隱隱約約的鑼聲及喧嚷留住了他的腳步。
他勒馬佇足,氣定神閒地候著;不多久,一支迎娶的隊伍從林子的另一邊熱鬧地朝這兒行來。
行列中有人眼尖地觀到他,立刻聲線拔尖地叫嚷著:「蠻子!
是蠻子來了!」
迎娶行列一見薩可努,頓時亂了腳步,「快跑啊!」不一會兒,迎娶的人們丟下轎子,四處逃竄……
才一晃眼,雪地上便遺落了一地迎娶的物品及樂器。
「搞什麼?」薩可努糾起眉心,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場面。
這些朝鮮人是怎麼回事?就算是見了鬼也不應該是這種樣子吧?
笑死人了,竟然將新娘丟下,自顧自地逃走,真是荒謬透頂!
不過話說回來,那轎中的新娘為何不逃呢?她是嚇昏了,還是嚇呆了?
奇了,他真想看看這新娘究竟是怎麼了。
想著,他躍下了馬,一步步地趨近轎子。
「喂!」他掀起簾子,輕喝一聲。
※※※
蕨娘冷靜地睇著站在轎外的男人,連呼吸都和平時一樣沉穩。
男人驚訝地端詳著她,眼底是一股不知名的熾熱。他不像是來掠奪的女真人,他……他究竟想做什麼?
啊,真是好看的男人,至少她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這麼豪氣的男人。
濃密而修長的眉毛、炯炯有神的重瞳大眼。直挺的鼻樑、豐潤飽滿的唇瓣,還有剛毅的臉部線條……這個男人好看得活像是從夢境裡跳出來的一般。
她應該大叫救命,甚至拚命脫逃的,但她卻坐在這兒盯著他瞧。是因為他和那早已棄她而去的娘親一樣是女真人嗎?
是的,她是半個女真人,是被朝鮮人稱為「蠻子雜種」的半個女真人。
因為有個女真族的娘親,她自幼就是村裡孩子們欺負辱罵的對象。
早些年,女真人總在江面結冰時越界侵犯,因此朝鮮人一直視女真人為蠻幹、為天敵。
女真族驍勇善戰、騎射俱優,往往佔盡了朝鮮人的便宜,而正因如此,朝鮮人簡直可說是把女真人當萬代世仇一般。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著女真血統的蕨娘,自然成了長期遭受侵略又敢怒不敢言的朝鮮人出氣對象。
想到這兒,她越發覺得自己不該「坐以待斃」,她不能再與女真人有任何關連,尤其是在她好不容易許了戶人家之後。
姜家是村裡的老貴族,而她即將要下嫁的是姜家的大少爺--姜仁賢。
說是少爺,其實他也有四十了。姜家在楚山一帶非常有勢力,連地方上的官吏都得看姜家的臉色。
蕨娘今年已經二十有五,早就過了適婚的年紀,因為她的身世特殊,尋常人家根本不想娶個「麻煩進門。
年前,姜仁賢的妻子死於急病,他就一直有續絃的打算,只可惜他為人霸道、品德不佳,一般人家壓根不願將女兒嫁進他家。
最後,他看上了二十有五,尚未許嬌的蕨娘,並三番兩次派人上們施壓。
在他軟硬兼施、恩威並濟之下,蕨娘的父親尹壽冀終於點頭答應了。
「蕨娘,你已經二十有五,恐怕是許不到什麼平常人家了。
嫁入姜家至少保你衣食無缺,人家也不敢再欺你是什麼蠻子雜種的……」
她阿爹的這番話讓她下定了決心,嫁給她一點都不愛的姜仁賢。
她被喊了二十幾年的「蠻子雜種」,斷不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兒也落得此等下場。只要她嫁了姜仁賢,再沒人敢叫她「蠻子雜種」,而她的後代也不會還被稱為「蠻子雜種」。
睇了這女真男人最後一眼,她拎起裙擺,毫不遲疑地就要跳出轎子。
「你……」突然,她的手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給攫住。「尹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