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神,迎上了男人澄澈炯亮的重瞳大眼。「呃?」
※※※
其實薩可努並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但她的眼眸卻給了他這樣的希望。
只一瞬,她臉上那複雜的、奇怪的、困惑的、迷惘的表情便深深地吸引著他。
就是那雙眼睛,那雙教他魂牽夢縈、朝思暮想,好似上輩子就已見過的眼晴。
她那巴掌大的鵝蛋臉上,有一雙既冷漠又沉靜的大眼睛,兩道秀氣卻倔強的眉毛,直挺秀麗的鼻子,還有一對教人忍不住想淺嘗一口的唇瓣……
她……真的很美,就連那眉頭微蹙,幾番掙扎的模樣也美得教人悸動。
這個女真男人為何知道她的名字?尹蕨娘瞪著水靈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睇著他。他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麼來破壞她的「好事」?
他忘神地凝視著她,「你……你是尹蕨娘嗎?」
蕨娘挑起眉梢,氣呼呼地怒吼道:「放開我!」她用力一振,卻掙脫不了他的手。
聽見她一出口竟是女真話,薩可努心中已十分的篤定。
「你果然是尹蕨娘。」
真沒想到他十五年後再度越界,居然還會再次遇上她,而且是已經蛻變為成熟女人的她。
不知該說是老天安排巧妙,還是他真情動天?這世上真會有這般不可思議的事情?十五年的時間並不短,十五年可以忘記許多事、許多人,十五年也可以讓你對某個人的思念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濃烈……
這一瞬,他的心裡升起了無限的欣喜,那份喜悅之情遠比攻城略地來得教人興奮。
「是又如何?」她嬌悍地瞪視著他。「放手,你這個女真蠻子!」
「蠻子?」聽她如此「稱呼」自己,他不禁有點慍惱。「如果我沒記錯,你身體裡不也流著一半的蠻子血液!」
他對她的事如此清楚,著實教她心頭一震。他是誰?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心中雖然驚疑,蕨娘的臉上猶然不見一絲懼色,「隨隨便便拉著人家的手不放,還說你不是蠻子!?」
薩可努難以置信地睇著她。真沒想到都經過了十五年,她還是一如當年那般嬌悍冷傲。
有著一半女真血統的她竟然把「蠻子」這種字眼掛在嘴邊,而且還當著他的面說。
長久以來,朝鮮人都將他們女真人稱為蠻子,甚至還有「蠻子,其性剽悍,其心不知五常,為不慕華之蠻夷。為求免饑,遂常侵東華,奪其糧食,擄其人民,極盡兇惡之能事」這樣的文章出現。
他不否認是有某些女真人曾越江侵略朝鮮,但那並不代表所有的女真人都是那樣,朝鮮人以偏概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作法,他可不苟同。
他討厭老把他們稱為「蠻子」的朝鮮人,更懊惱她總把「蠻子」兩字掛在嘴上。畢竟,她身上流著女真人的血是不爭的事實。
「不准你再說蠻子這兩個字!」他懊惱地摔開她的手。
蕨娘忍著疼,恨恨地瞪著他。
「你已經變成自以為文明的傲慢朝鮮女人了嗎?」他欺近她問道。
「我不是傲慢的朝鮮女人!」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對!」他的眉心聚攏,眉丘隆起,看來有點嚇人。「你是朝鮮人和蠻子生的雜種。」他故意出口傷她。
朝鮮人說她是「雜種」 已夠窩囊的,現在居然連他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真人也說她是雜種?
她跳了起來,怒氣沖沖地指著他,「你敢說我是雜種!?」
「難道你不是?」為報她方才罵他是「蠻子」的仇,他決定「奉陪到底」。
蕨娘蹲下身去,隨手抓了一把冰雪,啪地往他臉上砸。「女真蠻子!」
「你!」被扔了滿臉,他簡直氣瘋了。
從來沒有任何人敢這麼對他,而她居然……
趁他不備,她沒命地往林子的另一頭跑,只可惜地上積雪過深,而她又穿著一身沉重的新娘行頭,沒跑幾步路,她就摔倒在地上。
她重新爬起,回頭瞥了薩可努一記,卻見他神情微慍卻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急喘了幾下,她拎起裙擺,再度開跑。
睇著她氣喘吁吁、神色驚慌的模樣,薩可努覺得好氣又好笑。
衣裙皺亂、髮絲一縷縷地散落,她實在有點狼狽……
不過,她是個連狼狽時都讓人覺得好看的女人。
「你跑不掉的!」他朝她大喝並移動腳步。
蕨娘回眸,神情錯愕。「你……」
他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跨步向前,動作迅速且俐落地將她攔腰一抱。
「放開我!」蕨娘奮力掙扎著,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箝制。
薩可努擄著她躍上馬背,「我要帶你回去你該去的地方。」
「你……」什麼她該去的地方?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女真男人……他一踢馬腹,如風似的往林子外奔馳而去。
「你想帶我去哪?」她不罷休地朝他嚷嚷。
薩可努以單臂,像獵鷹攫著兔子般地攫住她,「江的另一邊。」他笑說。
蕨娘一怔。江的另一邊,他指的是女真人的地方!?不,她……她要嫁人,她不能到那裡去,那裡是女真人的地盤,只要一進去,她這輩子就真的跟女真人劃不清關係了。
「不,我不去!放了我!」她聲嘶力竭地大叫。
突然,一隻灰黑色的獵鷹從正空中直撲面下,那姿態教蕨娘一時晃神。
「呀!」 那獵鷹啪地停在薩可努寬闊的肩頭上,兩隻眼睛如利刃般地注視著在他身前的她。
薩可努縱聲一笑,「阿黑,這回我們「大豐收!」話落,他急催座下良駒,馬不停蹄地往江的另一頭馳去。
眼尾餘光一掃,蕨娘睇見了他散開的烏黑長髮在空中飄搖,背光的他就像會發光似的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她的心驟地一跳,接著便是無止境且不知名的迷惘……
※※※
蕨娘內心惶惑地坐在帳中,眼睛不時四處張望。
原來這就是女真人住的地方。真奇怪,他們居然睡在帳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