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易航不只未來襲官,還襲了代代的才華,不世出的天才船師,打一出生就是當家的命,從小在造船場裡長大,在大帆船龍骨上玩耍,和師傅們混在一起,十歲便懂裁度製圖,十三歲瞞著長輩領著同伴造了第一艘小寶船,十七歲太公病了,便正式領著人掌管了船場的工作。」
龍海兒輕鬆的如數家珍不讓易航驚訝,可聽著她說,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身為尋常海民聽過易家的事跡平常,何況她是海上霸權的龍族少主;但是,他十三歲造船一事,為何她說得像是親見?
除了族裡之人偶爾笑談當年一群少年膽大妄為造船之事,這事被父親壓下不許外傳,目的是為免他鋒芒太盛,引起其它船廠的猜妒。
同是宮匠侍奉朝廷,與普通工匠競爭不同,不能明著來,要維持表象的和平。
易航的疑心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臉卻一撇不讓龍海兒再碰。
「妳何時知道此事?」他淡淡問道。
龍海兒笑了聲,拿起一條濕帕子,自然再不過地擦著他薄汗的頸項,「我一直都知道,在瀧港見到佯稱懂點造船知識,因故被趕出官廠,在民間無以為生而被商船帶回的你時,我就知道你是易家的少當家。」
易航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正好迎進一對瞭然的眸子。
「若真知道我的身份,為何我潛伏在瀧港時妳不拆穿我呢?」易航訝問,語氣到後來已克制不住地上揚。
見男人面對著她,龍海兒更是放肆地揩著他的汗,一點都不把授受不親和男女大防放在心上。
若是易航的雙手能自由活動,他必然會阻止這種壞她聲名之舉,可現下不清楚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又不能動,也只好隨便她開心。
「呵!我想多看你幾眼,想知道你的一舉一動,所以我為何要毀了這局?」龍海兒不答反問,盈盈笑著。
姑娘說得堂堂,男人卻是一臉難以相信。他只見過她幾次,為何她竟這麼說?好似……她真的中意他。
「我不懂,妳把我弄糊塗了。」不擅長掩飾的易航直口說道。
龍海兒又是一枚艷絕的笑臉,世上大概再也無此容之姝,完全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動人。
「你當我要你做男寵只是一樁玩笑而已嗎?」龍海兒半吟半歎,嬌嬌問道。
易航倒抽了口大氣,為面前姑娘的放浪形骸和老辣,不知第幾度感到驚嚇;但是,也因為明白這言下之意,讓他不禁紅了臉。
「妳是個姑娘,要懂得姑娘家的矜持和嬌羞,怎好將這種事情掛在嘴邊?」易航正色說道。
龍海兒玩味著男人的不自在,怕他惱了,也不好再玩,乾脆地收了手。
可她沒準備這麼早讓真相水落石出。
她站起身子利落地往外走,臨出門時回眸一笑,故作不解地問道:「這種事情?什麼事情?」
「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懂不懂什麼?」
「龍大小姐,別和我玩繞口令。」
「我確實不懂呀!」
易航見龍海兒故作姿態,不禁有點氣惱。
或許是她的故意否認,或許是他的太過在乎,也或許是兩者兼有,心底被人隨意擾亂而騷動著,他突然發現,這個姑娘的要求,壓得他疑心又難過,巴不得弄清一切。
「就是要我做男寵之事。一個好姑娘不能隨口說這羞人的事情。」易航咬著牙說道。
羞人的事情?呵!可是指她喜歡他這類事情嗎?
她第一次公私不分,為了救他用了借口,偏偏他竟不解風情,讓她想狠狠捉弄他。
她為他懸心,他居然還不能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
「羞人?不過就是想找個男寵,也不算是什麼。」
「妳只是想找個男寵?」
「是呀!不然呢?你希冀什麼嗎?難不成你認為我鍾情於你?」
「妳……」
「別說得牙癢癢的,漢人沒這風氣,但龍族不管規矩,你待在瀧港不少時日,也該知道咱們不興女子貞節那一套。」
「可那些都是你情我願,兩情相願的。」
「易航,看來你還搞不清楚,這不是情生意動,而是單純的『任憑處置』而已。」
「妳……」
易航話還沒完,那抹紅影便甩門離去,留他一個人在船艙裡,品嚐那說不明白的詭異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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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湖被顆小石頭無心地興起了波紋,便再也停不住動盪,再度見龍海兒進房,情緒的波動仍是未平。
易航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龍海兒,他獨自煩亂,不過是一兩刻鐘時間而已,還在想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她便又出現了。
她捧著香噴噴的飯食進來,便看見一個分明清醒,卻表情茫然、暗含暴躁的男人。
渾身傷口加上幾處骨傷,她不認為以他的現狀有辦法自行處理日常瑣事,更別說幾日高燒下來,他能有多少氣力。
雖然極少服侍人,不過她樂於進來刺激這個男人。
「餓了嗎?」龍海兒笑意揶揄,心情極好。
易航瞄了一眼,誠實如他不想說謊,更何況許久未進食,他肚皮響得像在打鼓,說謊只是讓自己更難堪而已。
易航斜倚在榻上誠實地點了點頭,龍海兒側身坐了,舉起小匙吹涼了粥就遞在他的唇邊,換來男人一口大氣,極難為情,忍不住挑高了眉。
「怎麼,你的手能動嗎?」龍海兒嘲問。
咬了牙,易航搖了搖頭。
別說手指,連手掌都不能動,大夫敷藥裡肯定下了上好的止疼阿芙蓉,但也因為這樣,他完全失去知覺,雙手彷彿只是接在身上的兩團死肉。
「不能動了。」
「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去雙手。」
龍海兒的斷然之語,使易航抬起了頭。
他不明白,這姑娘亦正亦邪的狂妄從何而來?更不明白她為何要全心醫治他視為生命的雙手。
「為什麼要救我?」
「早晚你會知道。」
龍海兒隨口說畢,便用小匙點了下易航的唇,他雖然拉不下臉,但為了活下去,還是配合地張開了口,一口接著一口,無聲的半盞茶時間,便消磨完整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