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一閃過腦海,他便有些楞住,他什麼時候想吃蘋果了?他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笑著對他說:「你肚子餓不餓、渴不渴?你想吃什麼、喝什麼都沒問題喔!」
她舉起她的小荷包晃了晃,阿爹又給了她好多銀角子,他們兩個再會吃喝,也足夠的。
「我……」
「喝酸梅汁好不好?」
「好。」
她向賣冰的小販要兩碗酸梅湯,兩人坐在路邊的石階上,把面具拉高一點點,咕嚕咕嚕地喝下冰冰涼涼的酸梅汁。
他吃東西比較優雅,也可以說是比較試探,她一碗見底了,他都還沒喝完呢。
「你要吃烤肉串、冰糖葫蘆、還是龍鬚糖?」她指著前方三個攤子問。
「那個。」他選了龍鬚糖的攤子。做糖師傅熟練地將麥芽糖撒上糖粉,然後重複拉長,如拉麵條一般,將麥芽糖拉成數不清的細絲。
「好,我去買。」她起身,跑過去賣龍鬚糖的攤子。
天色很暗,可是燈火通明,有許多人影在晃動、有許多聲音在耳邊徘徊,矇矇矓矓間,他卻只見著她的身影、只聽到她有點細氣的聲音,跟賣糖師傅要了一份龍鬚糖。
明明人影重迭,他為什麼在人群裡面一眼就可以看見她?明明人聲鼎沸,他為什麼就只聽得見她的聲音?
這原本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如果他特意要在眾裡找尋一個人、聆聽一個聲音,其實很簡單;可是他很不經意、沒有特地的,就能看到她、聽見她,總是有一點奇怪。
他不明白奇怪的地方究竟在哪兒,心想也許與她相處久了、接觸多了,感應力特別強罷了。見她手持著剛做好的龍鬚糖,興奮地朝他跑過來,他不禁覺得有一些好笑,時間明明是無邊無際的,那麼匆忙做什麼?
可是見她笑得那麼開心,他就覺得匆忙也是好的。
「給你。」
他接過來,吃了一口,很甜,入口即化。
他實在是沒有什麼味覺美感,不過當她睜著晶亮的眼,很期待地問他說:「好吃嗎?」他還是點點頭。
他沒有一定要吃東西的,看著她的臉,他又想,也許,蘋果滿好吃的也說不定。
「你為什麼不吃?」
「我吃很多東西了。你忘了我一進廟會就東吃、西吃,哪像你,嘴挑得厲害,這不要、那不要,真不知以後你老婆要怎麼養你……」
話一出口,她倏地紅了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管他老婆以後怎麼養他,那是人家的事,她湊什麼口頭熱鬧?橫豎也與她無關……
這樣一想,她突然有些難過,她實在嫉妒將來會成為他妻子的人,可她拿什麼、又憑什麼?童舒那,你甭不知羞,別說你是顆半月了,就算是滿月,你也萬萬配不上人家,他是金烏、是天上的太陽,是她遙不可及的!
「我哪會娶老婆啊!」他卻說。
「男人都要娶老婆的。」她低著頭說:「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詩句他根本不懂,不過他知道她的心情低落了不少。她真是奇怪,他從來、從未、將來也沒想要娶老婆,如果他的故鄉有女的,他也許會考慮一下子,不過,就他所知,這是不可能的事。
囚獸星的女人早就死光光了!
他大哥曾經這樣跟他說過,不過他想,也許那裡根本沒有過女人,不然應該早就被他大哥染指光了才是。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她突然問他。
「我又不喜歡女人。」
「難道你喜歡男人?」
他瞪著她,想到他認識的兩個男人,立刻很堅定地說:「我更不喜歡男人。」
「那你喜歡什麼?」
「我不知道。」
「你想要什麼?」
「沒有。」
「你人生的遠景呢?」
「太遠了,我看不到。」
他回答得還真快,連考慮一下都沒有。
她歎了一口氣。「我不懂你。」
她不懂他有什麼好奇怪的?有什麼好歎氣的?他也不懂他弟、不懂他哥、不懂這世上的萬事萬物,可他就覺得挺好的,一點困擾也沒有,套句話說,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不要自尋煩惱。」
她看著他,笑瞇瞇的面具擋住了他的神情,他其實也沒有什麼表情,但她很喜歡他,一開始就很喜歡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也許因為他長得好看;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有陰影的月亮也很美;也許只因為他是他,所以她喜歡。
這樣的喜歡,有時候很甜蜜,有時候很痛苦,但是不管甜蜜還是痛苦,她都開不了口。
這樣的無力、這樣的仿惶、這樣茫茫不知所措、這樣沒有出口的戀慕,為何已深入骨?
為什麼?她好想問他,好想好想……
他一句你不要自尋煩惱,便將她阻隔在千山之外。
「阿久,你知不知道,無心的人很殘忍?」
他搖搖頭,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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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那,為何你要開始挽髻?」
「長大了,麻花辮不適合我了。」
童大夫憂心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她整日老往山上跑,是喜歡上山裡的樵夫了嗎?
其實她喜歡誰都可以,可就怕對方不是真心對待她,他只希望她幸福啊!
「沒有啦,阿爹,你莫亂想。」
「你別瞞阿爹,阿爹看得出來。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那個狡童啊,使你不能食、不能息、心不寧、緒不定的,對不對?」
「那個狡童啊……」她抿著嘴,笑了一下,「阿爹,你真的想太多了。」
「我家閨女會笑了呢!」童大夫憂喜參半,喜的是女兒的感情總算有個著落,他多害怕她會這樣無依無靠、終老一生?憂的是,對方究竟是什麼來路、什麼用心,他全都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