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上認識了一個男人,他好漂亮好漂亮,阿爹,我敢打賭你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美麗的人,不過……他可不是我的誰喔!」
「漂亮的男人?」童大夫皺起眉頭。「漂亮的男人不可靠啊……」那豬狗不如的林伯恩,不也有張騙人的面皮。
「阿爹,就說他不是我的誰了嘛!」她略嗔,想想,又笑了笑說:「算朋友吧,我就算不嫁人也可以交朋友吧?」
「男人怎可能只單純的想與女人做朋友?」
「他不是一般男人喔。」
童大夫眉頭鎖得更緊,看來女兒是陷下去了,他還不曾見她提起哪一個人時,眉眼唇角都是笑呢。
「可不可以請他來給阿爹看一下?阿爹好奇啊!」
「好啊,我去問他。」
童舒那很快地跑到山上。
「阿久!阿久!」
平時他都在的,就算睡覺也好,但他總是在的。
「阿久!阿久!」
她又叫,不知道叫了多久,空蕩蕩的回音在山谷裡敲擊,也像鐵一樣敲在她的心裡,好重、好痛!
他總是在的。
沒有道理不在的!
她一直叫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叫得這樣驚慌、這樣心痛,叫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也不自覺。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時,他是突然出現的,會不會哪一天,他也會像那樣突然地消失?
她為什麼沒有想過?
她一直叫、一直哭,雖然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他,可是也沒想過他會離去。她覺得自己很沒有出息,如果可以一輩子跟在他的身邊,就算什麼都得不到,她也心甘情願。可是從沒想過他會走啊!
等了很久,太陽都下山了,他還是沒有出現,她慢慢地走下山,全身的力量像被抽乾了似的,一步一步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才發覺一個人真的好寂寞,如果沒有伴,陪伴自己的就只有影子而已。
她以為自己不怕孤單,哭過、痛過以後才知道是假的……
「你一直叫我幹什麼?」
她猛然回過頭,是阿久!是……她的阿久!
他離她沒幾步,似笑非笑的,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她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好想衝到他的懷裡,拚命的捶他、打他,誰教他讓她這麼擔心、這麼傷心啊!
可她只是埋著臉,讓滾燙的淚水一顆顆落在手心裡。
阿久,阿久……
「我以為你離開了。」她細細地說,覺得心裡好酸。
「還沒有呢。」他走到她的身邊。
還沒有?意思是,遲早他還是會離開?她怎能忍受啊?
她看著他,很仔細地看著他,認真到想哭,卻終於笑了。
「你走的時候要讓我知道。」她說。
「嗯。」
她原本就不曾擁有他,只是想陪他一段不是嗎?與這一個人,今夕何夕,共此邂逅,也就夠了。
也就夠了……
「陪我走回去,好不好?」
「嗯。」
他靜靜地走在她的身邊,她咬著唇,幾度有想哭的衝動,但都強忍住。
「你去哪裡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到山裡去。」
「去找那隻大白蛇?」她其實也不是完全不懂他,就算草木,相處久了也會有感情,何況是人?
「嗯。」
她知道他一直很介意山裡的那隻大白蛇,其實這樣說是不太尊敬的,因為照他所形容的,跟傳說中住在滇西邊境,十三連峰的梧魯山上的白龍大神沒什麼兩樣。
也不知道他在介意什麼?
「你見到大白蛇了?」
「嗯。」他點點頭。
「有什麼奇怪?」
「不知道。」他有點氣悶,明明就覺得那隻大白蛇很有古怪,卻說不上來是為什麼。那隻大蛇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逃得飛快,讓他總是有點介意。
「我阿爹說想見你,可以嗎?今晚來我家作客,我燒拿手的好菜給你吃,全素的。」
他直覺地想要拒絕,他今天一直在追捕那隻大蛇,那大蛇已經給他逼到退無可退,眼看應該可以察覺出什麼他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可是耳邊一直聽見她在叫他,他不想理會,但又介意得不得了,後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的心好煩,連大蛇都不想管了,只好先回來,叫住她哭得很傷心、令他莫名介意的背影。
「嗯。」直到他點頭,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不懂得拒絕別人的人。他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好商量了?
微暈的燈火,在夜色下搖晃,童大夫擔心女兒,所以提著燈籠在回家的路上等她,他焦急的張望著,遠遠的,看見女兒的身後,有一個瘦高的男子靜靜地跟著她。
「阿爹!」童舒那朝他招手。童大夫看見女兒紅腫的眼,再看向她身後的男子,心裡一震,卻什麼都沒問,只說:
「小那,快些去燒飯吧,阿爹肚子餓扁了,就煮你最拿手的紅燒肉,也給你的朋友嘗一嘗,他一定會讚不絕口的。」
童舒那臉紅了一下,才說:「阿爹,今天吃素好不好?」
「那怎麼行!自個兒吃素可以,拿來招待客人不成敬意。」
「他……不吃肉啦……還有……他的名字叫阿久。」她對童大夫解釋了一下,就去準備晚餐了。
「就這樣?」童大夫看著「女兒的男人」,不是說不順眼,而是他太俊了,根本就不像這世間的人,莫非女兒真是被山鬼給迷住了?
「進來坐。」童大夫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他似乎很沉默,不是個多話的男人。
阿久跟著童大夫走進去,剛才不小心讀到了他的想法,害他差一點笑出來,怎麼他也認為他是山鬼嗎?問題是山鬼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他根本不知道。
童大夫看著他踏進門檻,泰然自若,很好,門楣上的八卦鏡跟門扉上的門神都奈何不了他,也許他不是什麼鬼,只是一個普通人。
就是怎麼看都不普通!
「喝茶嗎?」童大夫擺出茶陣。
他拿起杯子,但覺茶香撲鼻,喝進嘴裡卻是澀澀的略帶苦味,實在不是什麼好滋味。
見他把茶喝完,童大夫又拿起茶壺,打算將他的空杯子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