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在你臉上你就知道醜不醜了!」
林叔平連忙轉了個話題,「你買那塊冰底翡翠要送給童大夫啊?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
「不是……」她咬著唇。「那是你買的,又不是我買的,你自己留著用吧。」
「怎麼可以!那是你喜歡、你看上的,君子不奪人所好。」
「我沒那麼多錢啊!」
「那等你有錢再還我好了。」
她想了一下,實在好喜歡那塊青玉,便點點頭,然後把荷包的錢都倒給他。「這有五兩,還欠你十兩,等會兒回家拿錢還你,那對耳墜子我可沒要喔。」
「怎麼這樣!那也是買來要給你的,你不要難道要我自個兒戴?」
「你可以送給喜歡的姑娘啊,那青玉很美的。」
「哼,我又不想送別人,你橫豎不要,何必挖苦我?」
「我沒有。」童舒那不知道自己哪兒挖苦到他了,看他有些氣悶,又說:「我真的沒有挖苦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沒有。」林叔平歎了口氣,「你就是沒有我心裡才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叔平有的時候怪怪的,這樣奇怪的他,她有時也不是全不明白,懵懵懂懂的,但她一點兒也不想明白。
阿爹老說自己傻,他……也常說她蠢,就算自己是真的傻了、蠢了,只要日子能像自己想的一樣過下去,也就夠了。
童大夫的家在半山腰,要沿著細而蜿蜒的山路走,童舒那歸心似箭,跟林叔平是兩樣心思;林叔平則盼著這看不見盡頭的路,真不要有盡頭才好。
可一個彎、兩個彎,到童大夫的家,數幾個彎會到呢?
牧牛的阿春仔騎在牛背上,對著他們迎面而來,一看見帶著斗笠的童舒那,便咧開那一口不整齊的牙齒笑著,被曬得黝黑的皮膚亮晃晃的,跟他的手臂一樣閃啊晃著,是在對她打招呼吧?
這個阿春,像孩子一樣沒有心機,她一直當他是弟弟,什麼時候也長成這麼大個兒的人了?想是時光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偷換了吧!
十幾歲的時候,囫圇地嫁了人,還不明白什麼是一輩子,又被送回自己的家。還記得父親滿臉都是淚,她卻呆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她開始被指指點點,覺得自己像動物一般沒有尊嚴,才開始氣了、怒了,勉強自己去恨林家的每一個人。可惜她的腦子不太好,漸漸忘記為什麼要恨他們,反而變成對人群的害怕,害怕被說長道短、害怕被指著品頭論足。而害怕的根源,似乎就來自林家,所以她怕見人,更怕見到林家的人。
她瞇著眼透過面紗看見叔平溫溫的笑,他長得滿漂亮的,比他大哥還漂亮,自己如果當初喜歡的是他,會不會得到幸福?
手摸上自己的臉,卻是自嘲地笑一笑,胡想什麼!好在是不曾喜歡他、不曾用過心,不管怎樣被傷害,心至少還是完整的。
「那姐姐、那姐姐!」阿春靠近他們,跳下牛背,很興奮地叫她。娘說要討那姐姐給他當媳婦,她說他們孤兒寡母,有個大夫當親家,也有個依靠。還說那姐姐是獨生女,將來什麼還不都是她的;而且她很乖巧、孝順,還燒得一手好菜,趁還能生孩子,得趕緊訂下來。
唉,娘說他們是窮人家,沒得嫌了。
可是嫌什麼?阿春不懂。他只知道他好喜歡那姐姐,他覺得那姐姐很美、很溫柔,只有她會對他笑、會烤蕃薯給他吃、會帶他上山抓魚、給他擦去被太陽曬出的汗。
他想要那姐姐當他的媳婦,也只要那姐姐當他的媳婦!
「阿春。」童舒那輕輕地對他點頭。
「那姐姐……」通常阿春看見她,非得纏住她講上半個時刻,可是,看她蒙著面紗,看不清她眼底的溫柔水光,自己突然又有些害羞,竟然講不出話來。
呆了片刻,他突然想起剛剛在河裡抓到的魚,連忙把竹簍子交給她,又匆匆地牽著牛走遠了。
「他是誰啊?」林叔平有點不高興地問。
「牧牛的阿春,小時候一起玩過的。」
「那個小阿春仔呀?原來他是趕牛的。」聽他那姐姐地叫得好不親熱,去!他是個什麼東西!
童舒那看見他眼裡的優越,心裡還在想,好在不曾喜歡他。
林叔平英俊又有錢、溫柔又體貼,可是,不適合她。
第三章
童舒那一大早就上了山,竹籃裡裝的東西可多了,有染頭髮的染劑、一把牛角梳子、一包玫瑰松子糖、挖空的竹節子裝冰鎮過的蜂蜜酸梅汁,還有那塊珍貴的冰底翡翠。
「喂!」她喚他。哪天實在得問問看他叫什麼名字才是。
「在這。」樹上傳來他的聲音。她知道他去摘椰子,可不知道椰子樹這般細細長長該怎麼爬上去?
「馬上下去!」話未停,人就落在她的跟前了。
她摀著嘴、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的……你的……」
「頭髮跟眼睛,對不?」他很得意地咧開了口笑,跟阿春的完全不一樣!他的牙又齊又白,好看到眩花她的眼,她第一次見他笑,叫她立即昏倒也做得到。
「怎麼回事?」
「把金色藏起來不要引人注意就好,對不對?」
「原來你會法術啊!」其實不管他會什麼她根本都不驚訝,打一開始她就不曾以為他是一個普通人,也許他真是山鬼也說不定。
「法術?」他皺著眉,卻沒說什麼。
他的眼很美,眼型狹長、眼珠又黑又圓,襯上一頭黑髮,讓他原本就好看極了的五官更深邃顯目。
「我給你買了一塊青玉,你散著頭髮不方便,我替你梳發好嗎?」
「好。」他坐在岩石上,讓她執著牛角梳,很輕、很仔細地滑過他的頭髮,感覺很舒服。原來,肢體的接觸,跟曬太陽和風吹在身上一樣,都是暖洋洋的。
「你的頭髮很美,比女人還要細滑呢!」她想起陽光透過他金色的頭髮時,好幾次她都想伸手觸摸那看起來不可思議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