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裝作沒聽見,心底的怒火燒上眼眶,燒得她眼睛好干、好澀,好像有什麼許久不見的東西,就要潰堤而出。
她不是難過!她只是生氣!氣到想哭!這個壞蛋,竟然還有膽子說他還對前妻餘情未了!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他歎氣。「新羽。」
「你沒事做嗎?」她咬緊牙。「一直叫我做什麼?」
男人靜默一下,然後開口,不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似乎在強忍著什麼。「……妳在吃醋?」
她僵一下。「我沒有。」
「妳有。」這一次,他不再掩飾,笑了出聲,語調裡充滿了愉快。「妳連台中腔都跑出來了。」
「我沒有台中腔!」
「妳有。」他看著她,嘴角帶著未退的笑意,慢吞吞地說:「而且妳的台中腔在生氣的時候特別明顯……新羽,妳在吃醋。」
「胡孟傑!」她抬頭瞪他,牙根收緊,聲音從緊咬的牙關中迸出:「我鄭重告訴你,我沒有吃醋!」
男人一點也不以為意,笑得很開心。「是嗎?」
「就是!我幹嘛吃你的醋?自戀狂!」她別開視線,試著讓自己聽起來滿不在乎,但是忍不住冒火的語氣依舊讓她洩了底。「所以,你可以把你臉上那個愚蠢的傻笑收起來!」
他沒有再作聲,但是她可以想像到,他臉上一定還掛著那個大刺刺的笑容,無聲地露出一整排的雪白牙齒,像個傻瓜似地咧嘴笑著。
可惡!
好半晌,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他不說話,她也不肯出聲,繼續低頭生她的悶氣。
然後,渾厚的聲音溫柔響起:「新羽。」
「……幹嘛?」
「我不愛她。」
她賞他一記白眼,嗤之以鼻。「這句話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胡先生,你要不要再換一個說法試試?」
他搖頭笑。「是真的。她愛的是她爸爸的公司,而我,愛的是我的自尊。所以,才會離婚。」
她沉默半晌,才悶聲說:「……我不懂。」
「庭婷--那是我前妻的名字--家裡開的是珠寶公司。她之所以答應嫁給我,是因為她要從她大哥手裡,把公司的經營權拿過來。與其說她是嫁給我,不如說她嫁的,是從美國蘇富比公司回來的珠寶鑒定師Derek Hu。」他微笑。「而我,因為這件事,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嚴重的打擊。我那位新婚妻子竟然不是因為瘋狂地愛上我,才答應嫁給我的。所以一知道這件事,就馬上要求離婚。她也不為難我,公司一到手,就很乾脆地簽了字離婚,連贍養費都不用。這樣,妳還覺得我們兩個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嗎?」
「那--」她低聲嘀咕:「那你剛剛幹嘛說『不』?」
他笑。「我說的是:不,我跟庭婷不是妳說的有情人。」
「……喔。」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喔。」他看著她,意味深長地模仿她的反應。
臉頰開始發燙。簡單的一個字,在他刻意的重複下,聽起來好像是她聽完他的解釋,鬆了一口氣似的……而更糟糕的是,她確實感覺到鬆了口氣,連想抗議都沒有立場。
她不敢抬頭。曖昧,釀成心跳,在一室的沉靜中,更顯張揚。
半晌,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新羽。」
「幹嘛?」
他很嚴肅地看著她。「妳吃醋的樣子,好可愛。」
她楞一下,才明白他剛剛說了什麼,白皙的臉霎時噴出火來。「……胡孟傑!」
一聲怒喝,玻璃碎裂的聲音隨之響起。
驚詫地低下頭,以為自己在惱火下失手破壞了什麼東西,卻什麼也沒看見。下一個瞬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用力拉下,壓蹲在櫃檯後面。
匡啷幾聲巨響,透明的破片在她眼前飛濺而過,散落一地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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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羽,這是怎麼回事?」
她抬起頭,看見唐寶兒站在門口,一臉的訝異。
向來在上午九點開始營業的「曉夢軒」,今天一直等到下午,才終於拉開鐵卷門,店內還是一片凌亂。
昨天下午遭到惡意破壞的櫥窗玻璃,到現在還沒有請人重新裝上。冷空氣從破裂的玻璃櫥窗灌入,帶走原本存在這裡的所有溫暖。
雨,又開始下了。
「沒什麼,有人來搗亂。」她淡淡地說:「我已經報警了。警察跟保全公司這一陣子會加強這裡的巡守。」
「搗亂?」唐寶兒瞪大眼睛,似乎還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為什麼?誰會做這種事?」
「警方正在查。」
「是上次『那個人』嗎?」終於回過神,美人抿緊嘴,秀麗的臉龐露出顯而易見的怒火,淺棕色的瞳孔像是結了一層薄冰。「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她勉強扯開微笑。「就是想逼我走吧,如果是他的話。」
唐寶兒目光專注地望向她。「……如果是他的話?難道還會有別人嗎?」
她沒有作聲。
當然還有別的可能……各種可能。她最擔心的,是這次的破壞行動並不是那個姓池的男人主使的,而是來自她留在台中的惡夢。
但是,那些人沒有理由追上台北來。官司已經結束,那個人並沒有受到制裁,不是嗎?
話又說回來,那個姓池的男人更沒有理由破壞這間店面。畢竟,照他的想法,「曉夢軒」理應是屬於他的財產……一個人為什麼要破壞自己的財產?
「因為這沒有道理。」站在櫃檯旁邊的謝雪君開口,用簡潔的聲音代為回答:「池昆良是要爭回『曉夢軒』,我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破壞這裡。」
「謝律師,妳也在?」
穿著灰藍色套裝的律師點頭。「新羽沒有跟保險公司打交道的經驗,我過來幫忙看看。」
唐寶兒勉強勾起嘴角。「好久不見。」
「好久嗎?我記得上次……大概是過年前吧?我還看到妳跟男朋友在一起約會……」謝雪君伸手按按額角,打趣地問:「那是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