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認識哪個John嗎?」
「Johnny?」
「你們到底多久沒見面了?要想這麼久?」
他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John S. Myrdal是他的大學同學,比他大三歲,地質學者,在奧勒岡一間私人研究機構任職,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兩三年前全部禿光了。因為他的關係,自然跟庭婷認識,不過John跟庭婷……
「我不知道你們很熟。」終於,他乾澀地說。
「Derek!」
他搖頭笑。「那很好啊,Johnny人還不錯,妳如果喜歡他的話,可以跟他交往看看。」
莊庭婷沒有接口,陷入沉默。
「庭婷?」
「算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露出不悅。「我本來還想,聽到這種事,你至少也應該會吃一點醋吧,結果,竟然這麼乾脆!Derek,我們真的結過婚嗎?」
「庭婷,」他歎氣。「我們離婚都好幾年了。」
「現在看起來,離婚是對的。」莊庭婷冷冷地說:「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他搖頭,不想多說。這是老話題了。
「你老是說我是為了爸爸的公司跟你結婚,」女人的聲音低落下去,帶著一絲落寞與怨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如果不喜歡你,世界上的珠寶鑒定師這麼多,我幹嘛挑上你?幹嘛離了婚,還老是一天到晚纏著你?我事情多得要命,要經營公司的!你以為我很閒嗎?Derek,你要公平一點!」
「庭婷,都過去了。」
「還沒過去,我今天一定要說個清楚!」莊庭婷拉高聲音,頑固地說:「我就要跟別人在一起了,才不要拖一條不幹不脆的尾巴留在後面!」
「好,那妳就說吧。」他笑。「我洗耳恭聽。」
「貧嘴。」莊庭婷嘀咕著說:「反正,你這傢伙就是這樣,看起來一副吊兒啷當,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結果比誰都固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除了你的自尊以外,別的都可以不要。」
他不說話。前妻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似乎沒有什麼好爭辯的。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給我聽好,Derek,我說最後一次:我不是……不只是因為爸爸的公司才跟你結婚的。我是因為愛你,才會嫁給你。」
他輕喟。「庭婷,妳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但是你從來沒相信過。」莊庭婷冷冷地說:「你們男人的腦袋,就跟水泥一樣,敲都敲不開。」
「……女人的腦袋也是。」他喃喃地說。
「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突然發現,他和前妻之間的狀況,跟自己眼下的困境有多類似:信任、懷疑、自尊、愛情的雜質……人,果然沒有辦法從過去學到教訓嗎?他露出苦笑。「庭婷,妳知道我們為什麼分手嗎?」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下來。「……當然。」
「說說看。」
莊庭婷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因為,我們兩個,誰都不願意做先低頭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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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回頭,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個男人佇立在大樓外的行道樹下。簡單的T恤牛仔褲,隨意的站姿,雙手自在的勾住牛仔褲口袋。
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看著他略寬的嘴勾起熟悉的笑,突然感覺到眼睛一陣酸澀。
七天,他已經七天沒有出現了。一出現,竟然是這種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可惡!
深呼吸,她站在門口,等他走過來。
「我剛剛到『曉夢軒』,」熟悉的渾厚聲音帶笑。「鄧哥說妳這陣子很忙,不在店裡,叫我來這裡看看。」
抬起頭,看見那雙深邃的眼定定凝望著她,聲音聽起來輕鬆,眼神卻帶著一絲謹慎,似乎在探索什麼。她感覺到心裡有些什麼東西不爭氣地在融化,右手悄悄緊握成拳。「……你來做什麼?」
「來看妳。」
「看我做什麼?」她冷聲問,不肯輕易放過他。「你不是說,要我好好想想什麼叫『信任』嗎?你來找一個不相信你的人做什麼?」
他微笑。「我想妳。」
「我不想你!」
他凝視她。「真的嗎?」
她別開頭。當然是假的。她想他,無時無刻。他的眼睛、聲音、笑容、像風一樣難以捉摸的性情、厚實溫暖的懷抱……但是,她沒有辦法忘記,當他發現「羽化」時,那個一點情緒也沒有的陌生語調。
彷彿,那塊琥珀是唯一重要的東西。彷彿,她只是一個附屬品。
她抬高頭,筆直望進他的眼睛。「我還在生你的氣。」
「我知道。」
「那你不是應該拿把鮮花什麼的來,」她抿著嘴。乾澀地問:「跪在地上哀求我的原諒嗎?」
「這樣妳就會原諒我?」
「不會。」她聳肩。「不過,這樣我的心情會好一點。」
「不,」他伸出手,將她落到頰邊的黑髮挽回耳後,低聲說:「這樣妳會更不開心。」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她最恨他這一點:他把她的個性摸得一清二楚,從來沒有錯過……他說的沒錯,她不會因此而開心的,但是,存在胸口這個悲傷的空洞,她該拿什麼來填補?她真的能夠忘記那一句話嗎?那個冰冷、不帶半點感情的聲音?
它是「羽化」。我不可能弄錯。
「對不起。」他望著她,輕聲說:「我不是有心的。」
望著那雙深邃的眼,鼻子突然一陣酸……她知道他不是有心的,但是她忘不掉,就是沒有辦法叫自己忘記。
他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什麼?她難道要抱著這樣的懷疑,就這樣跟他在一起?如果,她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呢?他為什麼不能再更討厭一點?
為什麼她要愛上這個可惡的男人?
她低側過頭,避開他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
「新羽……」
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她硬下心腸,不打算理他。他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