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電視裡傳來的熱鬧聲響,她悠悠歎息,身子縮得更緊,打算在沙發上小盹一下,不要再多想這些煩人的事情。
冬天,是適合睡覺的季節。
電鈴聲響起。
眼睛刷地睜開,她知道是誰。
剛剛的倦怠瞬間消失,她跳起身,衝到玄關,從門孔確定來者的身份,然後迅速將門打開。「雪君姐!我好愛妳!」
謝雪君皺眉頭。「新羽,妳又沒吃晚餐了?」
「冷嘛!」她賴皮地笑,伸手接過訪客手上的奇蒂貓點心盒。「而且我知道雪君姐對我最好了,一定會帶東西來給我吃的。」
年長的女人只能搖頭歎氣,無可奈何地跟著走進了公寓裡。
謝雪君律師,是她來到台北第一個認識的新朋友。
搬進姑姑住所的第一天晚上,她才發現早上向她解釋過遺囑內容的律師,也住在同一個樓層。
年紀將近四十的謝雪君跟金玥姑姑不但是業務上的主顧關係,也是多年的舊識和鄰居。手藝絕佳的謝律師在她來到台北的第二個晚上,便帶著一個她自己烤的美味小蛋糕登門拜訪。
而靠著美食交流--更正確地說:只有謝雪君單方面提供食物--兩個年紀相差十幾歲的女人迅速建立起了友誼。
「記得要開電視,卻連暖氣都不開?」謝雪君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暖氣,一邊嘀嘀咕咕:「寒流來了,不開暖氣,妳不是怕冷嗎?」
她忙著將美味的壽司直往嘴裡塞,一邊口齒不清地說:「我忘了。」
留著一頭男性化短髮的謝雪君忍不住失笑,用遙控器敲一下女孩的頭,愉快的笑意將平凡瘦削的臉點亮起來。「忘了?最好是忘了啦!」
「就是忘了嘛!」她津津有味地將最後一塊壽司卷塞進嘴裡,繼續抱怨:「冷成這樣,我連腦袋都轉不太動,進屋子就只想睡覺,誰還記得開暖氣啊?」
「妳根本沒有在認真過日子吧?」謝雪君掏出口袋裡的面紙,遞給一下子解決了食物,正在找尋紙巾擦拭的女主角。「回到家,一個人就躲在屋子裡,不吃飯、不出門,這麼冷的天氣,連暖氣都會忘了開?現在的年輕人都像妳這個樣子嗎?新羽,聽雪君姐的話,一個人出來住,要自己多照顧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別要人家操心。雪君姐事忙,沒辦法老是看著妳。」
她打哈哈。「雪君姐……」
謝雪君搖頭,寵溺地輕拍她一下。「店裡好嗎?比較習慣了嗎?」
「我覺得好複雜。」提到這個話題,她忍不住抱怨:「什麼硬度、解理、折射度,我早就統統還給地科老師了,更不要說怎麼分辨人工寶石,還有雕工、成色、產地年代一大堆的……『曉夢軒』不是珠寶店吧?為什麼賣個水晶,也要學這麼多東西?可是,看文忠哥那麼認真跟我解說,我又不好意思這樣問他。」
「那些東西,我也不知道。」謝雪君歎氣。「不過,文忠這樣教妳,當然有他的用意。妳多跟他學學。他會努力把妳應該知道的,都告訴妳的。」
「可是那麼多,我根本聽不懂。」她將兩條長腿縮起,用胳臂抱住,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嘟囔著說:「光聽就覺得好累。」
「妳的時間還多呢,不要心急。雪君姐跟妳說,年輕人,多學點東西是好的,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久了,自然就懂。」謝雪君認真地勸說:「文忠也是半路出家的,跟著池姐學了十幾年,才有今天的樣子。妳別才剛開始就急著叫累。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隨隨便便就學得會、弄得通的東西,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了。『曉夢軒』池姐花費很多心思經營,妳要好好珍惜這塊招牌。」
「……我知道。」
「如果真的不懂,問問別人也可以。」謝雪君想了一下,繼續說:「我記得池姐店裡有一個客人,是珠寶鑒定師……」
「胡孟傑。」
聲音裡顯而易見的嫌惡吸引了謝雪君的注意。她抬高眉,驚訝地看向她。「怎麼?新羽,妳見過他了?」
她冷哼一聲,沒有直接作答。
她知道自己對於那個男人的排斥太過強烈,完全不合理。再怎麼說,他們才認識不到幾天;更重要的,他是店裡的客人。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只要一看到他,胸口就忍不住湧起一股焦躁,無法平心靜氣,更別說是去奉行顧客至上、和氣生財的原則了。
對於這樣異常的反應,她一律將它歸咎於那個男人天生就有惹人……惹她生氣的本事。
「孟傑人應該不錯呀?」年長女人不解地看著表情不悅的女主角。「長得一表人才,說話也挺風趣的……」
「一表人才?」她拉高聲調抗議:「雪君姐,那個傢伙哪裡一表人才了?妳的標準好低,我覺得他長得跟猴子一樣。」
「猴子?」謝雪君楞一下,然後大笑。「新羽,妳怎麼這樣說,哪有那麼英俊的猴子?」
「是很像猴子啊。那張臉,又長又瘦,連點肉都沒有,加上長手長腳,妳說,哪裡不像猴子?」
謝雪君搖頭。「可憐的孟傑,一個大帥哥竟然被妳糟蹋成這樣。」
「他才不是什麼帥哥呢,我只是陳述事實。」詆毀完那個討厭的男人,她覺得心情愉快了一點。「雪君姐,妳也知道那個傢伙是珠寶鑒定師。他很有名嗎?」
謝雪君遲疑一下,然後才開口:「我也不知道他有不有名,那個圈子我不熟。珠寶鑒定師什麼的,都是池姐告訴我的。池姐以前挺看重孟傑的,常常聽她提起他的名字。我只是偶爾去店裡會碰見他,說過幾次話,也不是很熟。不過,既然池姐那樣說,應該不會有錯才對。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不好意思問文忠的話,就去問問孟傑吧。我覺得如果是妳,他應該會很願意幫助妳才對。」
她皺起眉頭。如果是妳?謝雪君剛剛的話似乎有些蹊蹺。「雪君姐,我不明白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