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桌前,站定著四位風格各異卻同樣出色的癡郎,亦即四位駙馬爺。
聶雲飛倨冷,耿樂溫醇,荊澔澹泊,張磊霸氣,不過,聶雲飛的漠冷倒也怪不了他,四人裡只他清楚這是場騙局,老實說,想要多裝出點關心都難,尤其,當他眼睜睜瞧著齊昶那一臉白癡相的時候。
祭壇桌後,衣袍飄飛的是薛漸深,同樣的神清氣朗、同樣的自信颯爽,不同的是,沒了那礙眼的山羊鬍子,這會兒,青天之下,只見他踏著旋風一樣的翻花碎步,右手高持桃木劍,左手揚起七截鞭,手腕腳踝上響著清脆的銀鈐,那翻飛俊逸的姿態使得他雖烏簪高髻,雖白襪藍袍,雖一身道士裝扮,卻又出奇地揮灑出了股俊逸狂狷,亦狂亦俠亦溫文的迫人氣韻。
四位癡郎雖是四種風貌卻有相同的果斷,在聽到薛漸深道出『取血』兩字後,四人不約而同自桌上捉起匕首,眼睛眨也沒眨的劃破掌心盛接了熱騰騰的鮮血。
四個男人不眨眼,心疼的是四位公主,只見齊奼奼、齊娸娸、齊姒姒和齊珂珂早在旁備妥了傷藥及紗布,見血盈了瓷碗瞬即趨前,急急為情郎止血療傷。
四碗鮮血擱在祭壇上,這會兒不只齊徵、錦繡及四位娘娘焦急,其他的人也都開始左顧右盼了,每個人的眼光一致鎖向神態自若的齊姮姮,她卻毫無所動,片刻後,齊徵汗流浹背尷尬出聲。
「對不住!薛道長,請你再稍候一會兒,最後一位癡郎應該、應該……」
話正接不下去時,薛漸深卻伸手偃停了齊徵的努力,他信手自祭壇上捉起了一柄匕首,瀟灑起落後在眾目瞠視下劃破了手掌盛盈出了一碗鮮血。
「道長,你、你這是?」
齊徵吐出的問句正是在場所有人的問句,不說旁人,連齊昶都突然忘了裝傻,這好朋友幫忙也幫得太鞠躬盡瘁了點吧!
俐落地出口衣擺撕下一片長幅,薛漸深用單手配合著嘴包紮了左手掌上的傷口,右手捉起桃木劍,他用長劍霍地將五碗血挑起隨著劍尖飛掠,一瞬間便將五碗鮮騰活熱的血遍灑了桃木一圈。
桃木劍揚,血絲像虹彩般在每個人眸底畫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長弧,奇異地亮著淒艷的絕美,屏人氣息。
說也奇怪,就在五道鮮血沾染上桃樹之際,齊昶突地發出了一聲大吼躍高身,繼之轉過身來朝齊徵等人一個個喊得得體而清醒。
「大皇兄!」
齊姮姮飛奔上前抱著兄長既笑且跳含打帶踹,活脫脫一副手足情深的表情。
「你沒事了?你沒事了?你真的沒事了!阿彌陀佛,天知道做妹妹的我有多麼多麼多麼的擔心你。」
「是呀!是呀!哥哥知道,所有人裡,你肯定是最擔心我的了!放心吧,我真的……」他咳了又咳險些岔了氣,「真的沒事了!」
齊昶吞吐得咬牙切齒,只因得接受妹妹快樂得毫不留情想將他打傷打殘的手勁兒,忍耐!忍耐!他偏首睇著了那在旁笑沱了淚花的朵妘,他告訴自己,這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薛道長,這一切,」齊徵感激地握緊薛漸深的手,「真的要感謝你的大力鼎協,尤其,」他語帶歉疚睇著對方掌上還包裡著的傷口。「累得你還得親奉鮮血。」
「皇上不用客氣,」薛漸深抽回了手,語音禮貌而淡遠,「這是漸深分內的事情。」
「分內的事情?」
別說齊徵、錦繡,這會兒連梅蘭竹菊四妃及在場所有的人都拉長了耳朵。
「是的,在下正是……」薛漸深向旁伸長了手臂,瞬間只見齊姮姮像只快樂的鳥兒般飛竄到了他夾下,甜笑著偎緊了他。
「那第五個癡郎!」
咚地一響,繼之,是一聲接著一聲嚷著皇后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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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地下宮殿,隸屬於薛漸深的地底宮闈。
原來出口遭土石封閉,當時為了脫困他在西側另炸出了個新的甬道,在經過了幾個月的修整復原,此時的居室建構更臻完美、更具防禦性,尋癡解蠱一事終了,隔日,齊昶便守諾向父王央得了天幕山後山主控權交於薛漸深,讓他名正言順擁有了這片土地。
至於大夥對薛漸深和齊姮姮的疑惑,何以小公主尋癡的故事末了立兒會和那來為太子解蠱的道人變成了一對?居中又有哪些曲折的發展?
於這一個個的疑問薛漸深啥都未作交代,只清淡淡一句「我並非真正道士」便作了了結,至於齊姮姮,僅僅微笑作答,更留給所有關心他們的人無限的想像空間。
甚至於有好事者嚼起舌根說小公主八成是著了那姓薛的蠱才會愛上了假道士,可對於一切耳語猜測,這對同樣聰穎過人的男女都未放在心上,無論旁人給的是祝福或質疑,他們都是同樣不在乎的反應。
重建居處,薛漸深特意多設了一道出入口,只是,一樣的機關重重,一樣的隱密堅固,除非有他親制的鐵匙,誰也無法進來打擾他的清寧,打斷他的工作。
半年之約即將到期,這會兒,磷光摺摺,那以扁青石為藥料燒灼的純硬礦石,在高溫之後陸續綻現出了赤白黑黃青綠縹柑紅紫等十數種流離絢光,汗流涔涔,可即使是不絕的汗珠亦無法干擾那工作中的男人專在凝神的雙目,他等待著,期盼著,那勾幻成形的一刻到來,他屏著氣息,連眼睫都不敢稍瞬,卻在此時一雙柔若骨的小手由後方悄悄蒙上了他的眼睛,關閉了他正在凝在的世界。
「猜猜我是誰?」少女甜笑著嗓。
薛漸深在心底歎氣,臉上卻不能顯露出心底的歎息,因為,若被她睇見了,那麼,他的遭遇將比歎息更加不堪百倍。
除他自己,鐵匙還有兩把,分屬於一對兄妹,當然,這會兒他不會傻得以為這麼甜膩的嗓音,這麼誘人的馨香,和那正抵在他背後的柔軟身軀是來自於齊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