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想起昨晚克利斯咬傷他的事,看來莉妲沒有撒謊。
「所以能肯定他是往回家的路上噦?」
「就是說啊!你也知道莉妲住在村子東邊五里外的農莊,回村子的路上必須經過巴勒拉特池塘,結果他們在池塘旁邊的樹林裡發現了莫頓先生,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奄奄一息?」安妮吃驚地問:「他怎麼會跑到林子裡去?那裡已經偏離了大路,他喝醉酒了嗎?」
「奇怪的事就在這裡。」道金斯太太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搖了搖,「他可不是在林子裡酣睡,而是發著高燒,全身一直不停的顫抖著。林子裡的泥土很鬆軟,從他的腳印研判,看得出來他是發足狂奔,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嚇著了一樣。當那些男人合力把他抬出林子,送到霍布斯醫生家裡時,他嘴裡還不停地囈語著。」
「囈語的內容是什麼?」安妮好奇地問。
「他不停地揮舞拳頭,口中直喊著:」惡魔呀!惡魔! 走開!別靠近我!『聲調充滿了恐懼。「說到這裡,道金斯太太的音調也開始發顫,」奇怪的是,那裡沒有其他人或動物的腳印,他的樣子彷彿是真的見到鬼魂了。「
這是鄉下人的迷信,任何奇怪不能加以解釋的事情,都會聯想到是妖魔鬼怪在作祟。
「不管莫頓先生夜裡撞見了什麼,至少他沒有被奪去性命。」安妮柔聲說:「也許他只是被一些夜行動物嚇著了,以為那是什麼魔物。不管怎麼說,幸好他平安無事。」
「那可不一定,他還在急救呢!」道金斯太太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道:「對了,他還摔斷了左腿,霍布斯醫生說他骨折得很厲害,說不定會變跛了。」
這對西裡爾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安妮暗忖。
「那還真是不幸。」
「好了,我得趕去史瓦利家,史瓦利太太正等著我一起縫製送給西蒙太太新生兒的衣服。再見!」
安妮笑著跟她道別,她知道道金斯太太只是以縫紉為藉口去串門子,好把聽來的消息加油添醋地傳出去。
她渾然不覺有一道烏雲已經悄悄地自她身後席捲而來,命運的風暴即將形成……
第二章
一七八六年六月
教堂的鐘聲成為引路者,讓死者的靈魂在天使的引導下順利抵達天堂。
「主啊!我們將喬治。特納的靈魂交予你的手中,希望他能在你的眷顧下得到永恆的平安與安息,阿門。」
在教堂墓園的——角,一名神父對著一個新墓穴喃喃誦經祝禱。幾乎全村的人都到齊了。
安妮一身黑衣,捧著——束白色鮮花,面無表情地站在父親的墳前,對週遭的一切聲響充耳不聞。
喬治是因心臟病突發而死,死在書房,他最心愛的書堆當中。
倘若她早一點發覺父親的健康狀況,那一天晚上她能夠在就寢前多巡—一次房,也許如今父親就不會躺在冰冷的地下了。
但現在想這些都沒有用了,她在世上已經是無依無靠。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在場的班斯克村民莫不敬悼這一位故去的良師益友,然而有一件更教他們由衷難過的事,就是他們心裡都十分明白特納家的孤女,將會面臨到怎樣的命運。
西裡爾自從跛了以後,脾氣變得異常暴躁,而他對安妮的企圖心也越來越強烈,莫頓村長也認為兒子應該要早日娶妻生子,所以安妮的命運岌岌可危。
安妮不是不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必須早日找到一個工作,好能夠獨立自主。
神父舉行完儀式,安妮把手中的花束放在棺木上,看著它一寸寸被工人剷起的泥土所掩埋。
葬禮結束後,村民們體諒安妮,並沒有跟她致唁,只是簡短地問候一兩句就慢慢散去,最後只有霍布斯醫生留下,他是一個慈祥和藹的長者,與喬治是多年的至友,待她如親生女兒。
「安妮,節哀順變。」他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未來的日子還很長。」
「我知道,醫生。謝謝你的安慰。」
兩個人並肩走出墓園,腳步放得很慢。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在設法找工作。」安妮機械式地應答。「原本史瓦利先生與葛拉翰先生都答應我到他們的農場工作,但後來他們又表示無法多雇——個人手,我又是女孩子,同樣的薪水,對他們來說不合算。」
霍布斯醫生明白,這又是莫頓家的影響力。
「那你來我的診所幫忙,你也可以住到我家裡,這樣晚上你就不會落單了。」
安妮搖搖頭,她清楚霍布斯醫生的家境,他家中有五個孩子,食指浩繁,加上老大離家上大學,肩上的擔子很重,不可能多負擔一個人的生活。
「醫生,別擔心,我會想到辦法的。」
「不管到什麼地步,絕對不可以答應那個惡棍的要脅。」霍布斯醫生語氣憤重地告誡,「冠上莫頓的姓只會更生不如死,他們全是冷血的惡魔,他們家族居然沒有一個人到場參加你父親的葬禮。」
「我知道,醫生,我會記得你的忠告。」
霍布斯醫生想不出其他的話好安慰她,只能輕歎口氣,吻了吻她的臉頰,然後轉身默默地離去,留下安妮一個人站在墓園門口,獨自哀傷。
就在這個時候,達達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安妮認得這個聲音。
只有西裡爾。莫頓才會在這裡縱馬狂奔。這是他腿跛了以後,新染上的嗜好。
果不其然,一匹高大的紅馬隨即出現在小路的盡頭,朝教堂的方向疾奔而來,揚起一片黃塵。
然後在她的面前煞住馬,風沙跑進她的眼睛與喉嚨,使她嗆咳了兩下。
「看樣子我沒趕上喪禮。」西裡爾勒住韁繩,他的穿著很隨便,根本不像是來參加葬禮。
「已經結束了。」雖然很疲憊,安妮還是全神戒備,不敢稍有鬆懈。
「是呀,我的寶貝。」西裡爾並沒有下馬,他喜歡坐在馬背上,因為這樣看人,使他自覺高人一等,可以睥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