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說、你還說……」馮羽桑賴定她了。「事情的始末的確是如此,你休想推卸責任。」
巴箴搔著她那又粗又黑又干的稻草頭,把整件事情仔仔細細想了一遍,竟愕然發現,一開始真的是因為她一時興起,玩興大發,然後……芃芃就出生了。
哎呀呀,重來重來!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巴箴愈搔愈用力,看得一旁的馮羽桑
「心驚驚」,怕她太用力把頭髮全扯了下來。
「你的說辭不對啦!」國文一向差得很的巴箴,把從幼稚園開始到現在所學過的詞彙認真地複習了一遍,只為找出她認為最適當的措辭。
「意思一樣就好了啦!」馮羽桑小聲地嘀咕著:「反正你連孔子是誰都不知道。」
耳尖的巴箴還是聽到了。「喂喂喂!我只是在糾正你的說法,你瞧,這樣好像我是生芃芃的人。姑娘我還要嫁人呢!」
啥!?粗手粗腳、粗裡粗氣的巴箴也要嫁人哩!馮羽桑笑得蹲在地上,不斷擦拭從眼角流出的眼淚。
巴箴不太自然地揚了揚眉,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笑什麼笑?你有的我哪一項少了?只是SIZE不一樣嘛!」
馮羽桑索性靠著牆壁笑個夠。
巴箴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拜託你好不好?都三歲小孩的媽了,還像個孩子。真是大孩子帶小孩子,當初應該……」
巴箴突然停住,沒有再往下講;馮羽桑的笑容也在頃刻間褪去,只剩一臉的惶恐與哀傷。巴箴知道,她無心的一句話一定又勾起了許多馮羽桑刻意遺忘、不願再想起的痛。
巴箴在十二年前就認識了馮羽桑。當年,十一歲的馮羽桑轉學到她所就讀的小學,她的個性沉默而害羞,不敢與任何人交談,每天乘坐進口轎車上下學,每個人都覺得她太高傲。
有一次,坐在馮羽桑隔壁的男生臭頭,為了讓馮羽桑跟他說話,在馮羽桑的課本內夾了一條假蛇,嚇得馮羽桑又哭又叫,巴箴頓時覺得血液循環到手部,有一股衝動想要打人。這個念頭才剛萌生,臭頭原本「得意的笑」的表情,瞬間扭曲而紅腫。不錯,那是巴箴偉大的傑作,而且她深感榮耀。當時的她自作聰明地想著,她應該當選「女權協會」的理事長。
但她的榮耀並沒有維持太久;臭頭被她打得流鼻血,級任老師氣沖沖地把她「提」到訓導處,打了她三十板子屁股,叫她寫了一篇悔過書,才放她回家。
當她低著頭走出校門時,卻發現靦賟的馮羽桑站在校門外。看到她出來,臉上也是鬆了一口氣也是抱歉。像是猶豫了很久,馮羽桑走到她面前,很小聲地:「你可不可以繼續保護我?」
那一刻的巴箴興奮地想跳起來,挫失的驕傲又重新回到她身上,活躍於她的每個細胞。她很夠義氣地攬著馮羽桑的肩膀,一諾千金地:「沒問題,小事一樁!」
馮羽桑釋然地朝她一笑,那是個極甜美的笑容。
之後,只要有馮羽桑的地方一定有巴箴;有巴箴的地方一定有馮羽桑。
巴箴兩歲時,父母因車禍而雙亡,孤苦無依的她,被送到育幼院,而小她一歲的弟弟則被一對夫妻收養。所以,當小學畢業,馮羽桑問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出國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然而,令她遺憾的是馮羽桑那甜美的笑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一直到遇見了那個天才音樂家。
馮羽桑沉默地走回客廳,抱起已在沙發上睡著的芃芃,極寶貝地把她攬在懷中,貼著她粉嫩的臉頰:「芃芃,你是媽咪的寶貝,媽咪一定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倚在門邊的巴箴,看著纖柔的馮羽桑對芃芃付出完整無缺的愛,不禁感動又心疼,如果羅奇在的話……
突來的沉默將兩人的思緒帶回到那個時候──
第2章(1)
跟台灣的填鴨式教學比起來,留學生真的是快樂無憂的。
剛滿十九歲的馮羽桑,在沒有人約束的澳洲,盡情地揮霍著她的青春。馮羽桑和巴箴從七年前來到澳洲,便一直讀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住同一棟屋子,吃同一種食物,睡同一張床,盡力地為國家社會貢獻心力,以期早日達到「世界大同」。
除了馮羽桑「有些」想念馮靖柔;巴箴「有一點」想念小她一歲的弟弟。除此之外,天高皇帝遠的兩個人真是極盡蹺課打混之能事。
今天,為了慶祝馮羽桑在學校裡與中文老師「討論」問題,駁得德國籍的中文老師無言以對,她們兩人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蹺課,俗稱「蹺頭」,簡稱「蹺」。
關於馮羽桑跟外國老師討論的中國問題,乃至聖先師孔子的名氏。德籍中文老師說孔子姓「孔」名「丘」;馮羽桑則堅持是姓「孔」名「子」。全班只有巴箴聽得懂,而她早已躲在桌子下笑得下巴抽筋了!
德籍中文老師面紅耳赤,只差沒對馮羽桑破口大罵,但是他也只能一直重複著那一句姓「孔」名「丘」。最後,她馮老大可不高興了,一時脫口而出:「你是中國人還是我是中國人啊?」
再也憋不住的巴箴總算從桌子下滾了出來,恐怖的笑聲遍佈全校。
德國老師先是愣了半晌,最後才羞愧地夾著尾巴說提早下課,說完便一溜煙地落跑了。
而偽造中國歷史的元兇——馮羽桑,絲毫沒有一點點愧疚的嘴臉,反而大搖大擺的和巴箴「晃」出美麗的校園。
「今天我們要做一些比較有氣質的事。」笑死人了,她馮羽桑哪一天有「氣質」過?
「好!」巴箴附和著。「哈,披著羊皮的兩匹狼!」
兩個人一路嘻鬧,一直到馮羽桑撞到一個「物體」,接著是金屬物品掉落的聲音。
往後倒的馮羽桑被壯碩的巴箴接住,但是那個「物體」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物體」跌了個狗吃屎,還撞到突出的石塊。而仔細一看,掉在地上的物品原來是一根精緻而價值不菲的金色長笛,上面還鑲了藍色貓眼石,氣宇非凡一如它的主人。然而此刻,經過馮羽桑的「摧殘」,已經有些凹痕變形,哀怨又無可奈何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