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她裹在層層的白霧中,身上依舊是白天的穿著。
從仙人掌溫暖的體溫裡抬起頭,她的焦距有些茫然。」又是我,可我不是故意要留在這裡的,這裡也算你的地盤喔,好,我馬上走!」
「你下午已經說過一模一樣的話,現在不還在?!」他在生氣,氣得沒道理。氣她不愛惜自己,氣她半夜把自己擺在危險的外頭。
矛盾的是,趕走她的人也是他。
「我馬上離開就是啦。」怎麼他的聲音聽起來像顆未爆彈,她又哪裡得罪他了?不明白啊。
鬆開懷抱仙人掌的手,拍了拍它可愛的頭,好捨不得喔。
坐了太久,這一動才發現小腿至腳板整個都麻掉了。
「你做什麼?小心!」她差點摔下來了。
「噢,咦,謝謝。」她吁氣。
「喂,你不是說不想再見到我?」或許他不是個太壞的男人,外表粗獷,內心卻很不一致。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
疑,不認賬喔。
「你能站嗎?不是這樣,唉,把你的手給我……」上一秒鐘為什麼他會覺得她讓人憐惜,下一秒卻想掐死她?!
「我已經很努力站穩了啊,是地面在搖,不是我的錯。」她的聲音有著令人不意察覺的疲倦,呵欠不經意的溜出她的小嘴。
她的四肢失去了知覺。
「為什麼不回家?」他用一隻臂撐著她。
「我沒有家。」她的家沒有期待她回家的人,她的家充其量只是一個提供她睡覺的地方,僅僅如此。
分崩離析的家。
這個繁華兼具俗麗,她一心想融入卻格格不入的都市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沒有家,不如這樣,你的家就當我的家好了。」她真的累了,長長的頭髮像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這樣的深夜,叫一個單身女子要去哪裡過夜!想起她說過的,她失戀也失業,她不會連落腳的地方都失去了吧?
「我不會賴你的,你放心,我看到你不情願的表情。」童潤攀著比大樹還要安全堅強的他,吃吃的笑。
「你剛才就應該下山去的,山區晚上只有巡邏的義警,萬一出了意外,誰來負責。」他仍然咕嚕抱怨,害他為難。
「相信我,我去過又回來了。」最糟糕的是她的皮包不見了,被搶了。
「那為什麼不回你的地方去?」不是刁難,只是陳述一件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事情。
風跟霧好像在哭,嗚咽地。
「你是笨蛋啊,我說了……呃,我的家不叫家,那個地方一點溫暖都沒有,我一點也不會想回去。」
「你的衣服是怎麼回事,連膝蓋都是傷。」每見她一次,身上的場範圍更加擴大。
「我跟你說喔,我很勇敢跟他打架,誰叫他搶我皮包。」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喃喃地,都是支離破碎的片段。
赫鏡持幾乎是心悸的把她摟入懷中。
「我把他打得頭破血流,不過,「她嗚咽。」那個混蛋還是把我的皮包搶走了……」她看了看周圍,眼中有霧,又深又濃。
她遭搶!
赫鏡持越往深處尋,霧融成了水,淌入他的心。
不是每一隻候鳥都能隨著季節跟上鳥群南飛的。
偶爾,有離群的孤雁。
人不是鳥,沒有這困擾,但是,人有苦衷。
不管是人還是候鳥,迷路了,或是忘記回家路的靈魂,都需要一塊可以暫時棲息的地方。
在這個物質繁華,生命荒蕪的年代,每個人都有生命不能承受的輕跟重。
「今天你就留下來過夜吧。」即使夜已經過去大半,天要明瞭。
「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嗎?」呵欠被小手掩住,她斂在寬大的懷抱裡,搖晃著,幾乎要睡去。
「不行!哭也沒有用!明天一早你就走人!」不管她有沒有成年,收容她都不是應該的事。
「那我走了!」在樓梯口她掙扎著要下來,也不管有多危險。
「你不要亂來!」他就知道自己自找苦吃。
「不讓我住下來就連一晚都不要收留我!」
「給我一個理由。」可以說服他把她留下來的。
「我想不出來耶,我太累了,可以明天再想嗎?」她停止蠢動,認真的想起理由來了,卻一下子拿不出足以說服別人的魄力。
她以前的口若懸河跟滔滔不絕呢?
「我不開收容所的。」
「我知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
赫鏡持不語了。
「我還欠一個服務生,你做得來嗎?」他沉默一秒鐘。
「因為你缺人嘛。」
她還真說對了。
「餐廳每天早上十一點開店,一個月休四天,有健保,試用期月薪兩萬八,三餐餐廳供應,不另外扣薪,還有,不可以早退遲到。」大半夜的,他居然站在樓梯口跟一個半夜撿來的天使……其實他也不確定,也許是魔鬼討論工作待遇。
「成交!」
赫鏡持撞開一扇門,門內有著乾淨的氣息,他用另外一隻手開了燈,然後直接把她放置棉質料的柔軟中。
「我可以留下來了?」香香的,布料有著太陽的暖馨,雖然跟她家用的質料差很多,但是出門在外,不要太挑剔了。
她往裡頭鑽,聲音已經撫糊不清。
「剛剛不都說好了。」
「謝謝你。」童潤重新支起身體伸開雙臂環抱著她構不到的身軀,表達她的謝意。
赫鏡持錯愕了下,一直到她主動鬆開雙臂。
杵在匯黃燈光中的大柱子留下床邊的小燈,然後關了大燈,本來響亮的腳步聲躓了下,有些不習慣的放緩了腳步,然後看看她腳下的馬靴,又轉過身幫她脫下鞋子,這才關門離開。
童潤迷迷糊糊的想,這大柱子是個好人呵……
金黃澄圓的大太陽有點西斜了,依然不改四送的熱情,源源不絕的朝著這座人間輸送光芒。
睡到自然醒,睜開還是略帶澀意的眼睛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陌生的天花板,頭偏一偏,就連傢俱也陌生得可以。
杏眼還帶著初醒的朦朧。
「你醒啦。」像是早就站在門口等很久,一個年輕男生探進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