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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當桑芙然聽見了「黑道」兩字時,表情有了震動。

  「這議員人脈極好,消息見報之後,不但沒有受到關切,檢方也沒有偵辦的動作。」

  桑國豪努力漠然的敘述裡,卻仍有掩不住的憤恨不平。

  「只是當他發現有人扯他後腿時,非常震怒,因為消息雖然沒有鬧大,但卻讓他失去了下一任立委參選的提名資格。於是他動用了黑道勢力,準備展開報復。」

  桑國豪眼底終於流露出悲痛的情緒。「在那之前,我已經收到警告,我知道對方心狠手辣,到時候一定會禍及你媽媽,所以我想辦法氣走了她。」

  「爸爸,你為什麼不跟媽媽說清楚?」桑芙然察覺到父親的痛苦,不忍的握住他的手。

  「你媽媽的性子很重情義,若知道我有難,怎麼可能會拋下我不管?」念及亡妻對他的一片情義,桑國豪難掩激動,眼眶微微泛紅。「只是,沒想到她的個性竟然比我想像中的剛烈,在被我逐出家門後,竟連娘家也不回,就這麼消失了。」

  「後來呢?」

  「後來我躲了一陣子,但沒想到對方不肯罷休,對你住在山上的爺爺下手。」父親的慘死湧上心頭,哽咽在喉頭的痛和恨,讓桑國豪沉默了許久,而後才繼續開口:「然後我去殯儀館領你爺爺的屍體時,被他們攔到了,他們原本要對我下手,但你秦伯伯卻路見不平,保住了我這條命。」

  他說得淡然,全然略過了當時情況的危急,卻仍讓桑芙然聽得心驚膽戰。

  「之後為了自保和報恩,我在『鴻幫』待了下來。」桑國豪說著:「安定了之後,我想接你母親過來,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她,若不是你母親過世後,囑咐律師通知我,恐怕……」

  念及那曾經讓他撕心裂肺的前塵往事,桑國豪沉默了下來,內心的激動久久難以平息。

  「爸爸,這跟你要離開,有什麼關係?」許久,桑芙然忍不住輕聲詢問,但她隱隱已經知道了答案。

  「今天,我替你爺爺報仇了。」他說著,道出了桑芙然心中的猜測。「你秦伯伯已經安排我晚上偷渡出境,到緬甸去,有一陣子不會回來了。」

  「一陣子,是多久?」她問,問得極輕、極淡。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看著父親,不再問了。

  很久,或許是一輩子。她知道答案,所以不問。

  「芙然,請你一定要諒解爸爸,我……我這麼做很不得已,卻不後悔。」桑國豪看著女兒哀傷的表情,萬分不捨,卻只能忍痛割捨。

  這些年,他咬牙苦撐,就是為了報這個仇。「他害得我們家破人亡,就要付出代價。」

  「你走了,我呢?」桑芙然淡淡地問。

  「秦伯伯答應我,他會好好照顧你,你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留在這個家。」

  家?這是她的家嗎?她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我知道了,爸爸。」桑芙然輕聲答著,放開了原本握住父親的手,背過身,準備離去。

  這裡沒有她所能決定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只是接受。

  一直都只能是接受而已。

  「芙然。」桑國豪喊住了在門邊的她,沉默著,久久,才吶吶的開口問:「這些年,你媽媽……都怎麼跟你提起我的?」

  桑芙然身子一震,才緩緩回頭,溫和受傷的眸子裡有著淒然。

  「她從來沒有提起你,一次也沒有。」

  她從來不提起你啊!傷痛沉重到無法說出口,她只能用生命去恨你、怨你,再以憂傷思念你,反覆掙扎糾纏,使得她沉默、病痛、日夜折磨自己直到死去,卻絕口不曾提你。

  她看著滄桑、已然有了白髮的父親,最後,只是靜靜地說:

  「我只是知道,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如此而已。」

  ※※※

  原來冬天很冷,可以冷得一點溫度都沒有。

  沒有風,空氣卻冰凍,桑芙然坐在門廊地板上。

  此時,屋簷的貝殼風鈴悄然無聲,庭院裡的紅豆樹挺拔矗立著,星子掛在深藍的夜空中,「怒」靠著她,安靜的沉睡了。

  世界彷彿都靜了下來,只剩下她一個人。

  父親昨夜裡已經成功偷渡出境,前議員被槍殺的事情,轟轟烈烈地上了頭條,這個熱潮大約一陣子就會過去。

  秦練堂要到後天才會回來,可是回來了以後,那又如何?

  有一天,他將會和可湲訂婚,皆大歡喜。

  而她會離開,這是已經注定好的了。

  「芙然?芙然?」

  爽朗熟悉的聲音傳來,桑芙然很快拭去了眼角淡淡的淚光。

  「衣尋姐。」她安撫躁動的「怒」,露出和平日一般的溫和笑顏,對紀衣尋打招呼。

  「聽說我那討厭的弟弟這幾天都不在。」紀衣尋探頭探腦的確定了一陣,跟著盤腿坐在她身邊,拿出兩瓶酒精濃度頗高的酒。「來,陪我喝酒!」

  「喝酒?」她有些訝異,看著紀衣尋平日爽朗漂亮的臉上,竟也有著淡淡的憂傷。「衣尋姐,你怎麼了?」

  「我被拋棄了,心情不好。」紀衣尋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臉上確實有絲苦笑。「想找個人喝酒,我看全山莊心情最差的就是你了。來,我們喝酒吧!」

  紀衣尋說著,拿出兩隻酒杯,倒了酒後,直直遞給她,臉上掛的是不容拒絕的氣勢。

  桑芙然看著深紅的晶瑩酒液,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過。

  「別猶豫了!喝吧!喝吧!」紀衣尋一把將酒杯塞入她手裡。「很多事情喝醉了,你就會忘記;忘記了,你就會開心、不會再痛苦。」

  可以忘記嗎?桑芙然動搖了。

  她需要忘記,忘記所有人的離棄、忘記對死亡的恐懼,只是忘記了之後,就真的不會再痛苦嗎?

  「別考慮、別想,拿起來喝了吧。」紀衣尋揚起酒杯,不經心、卻犀利的淡淡開口:「很多事情用腦子想也不會有答案!更何況,討厭的事情不值得浪費時間去想。乾杯吧!」

  鮮紅透明的酒液,如刀割落下,淌在心口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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