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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乾杯。」舉起酒杯,桑芙然笑了,很是哀傷。

  ※※※

  不知是酒太烈,抑或是量太淺,才到第五杯,桑芙然看起來已經醉了。

  「芙然妹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紀衣尋支手撐著頰畔,淡淡宣佈:「我懷孕了。」

  其實今晚,她並不是一時無聊才來找桑芙然喝酒的。

  她來,是因為明天她就要走了。

  離開之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傻妹妹,怕她鑽牛角尖,活得不快樂。

  「懷孕……」桑芙然困惑地重複,昏眩的腦袋,好半天才意會過來,口齒卻因為酒精作祟而含糊了。「懷孕?!你怎……怎麼可……以喝酒?」

  「我沒有喝酒啊。」紀衣尋笑笑,揚起手裡的杯子。「我喝的是茶。」

  「為……為什麼?」

  瞇起眼瞳努力凝視,桑芙然才發現對方的酒杯裡,不是紅色的酒液,而是棕色的茶水。

  「因為我不是想喝醉的那個人啊。」紀衣尋若有深意的說:「如果不是你亟欲喝醉,怎麼會沒發現我喝的一直都不是酒呢?」

  「是……是嗎?」

  是這樣嗎?她太想醉、太亟欲忘記討厭的事情,所以才會毫無察覺的醉了?

  「我很煩惱,可是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所以我不用喝醉。」紀衣尋心疼地看著她。「可是,芙然妹妹,你卻不知道。你背負了太多東西,卻一直學不會放下。」

  說「放下」談何容易?不過是簡單兩個字,卻壓在她心上,沉甸甸的,十幾年從沒消失過。

  從懂事後,知道自己沒有父親開始,她就注定了只能一再被遺棄,然後是商泉哥,接著是媽媽,汐月、爸爸……接著是誰呢?

  又有誰想從她生命裡離開?

  紀衣尋看著她痛苦緊鎖的眉宇,黯然喟歎。

  「我和練堂都知道,你看佛經根本不是為了什麼興趣,你只是想從裡面學會不愛的方法。」練堂這麼聰明,又豈會猜不出來?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怎會對拋棄紅塵、看淡世情的佛經有興趣?紀衣尋輕輕說著:「可是你並不是那樣的人啊。」

  對小孩和小動物都能溫柔以待的人,怎麼可能真的無情、真的不愛?

  「不愛?」桑芙然低喃著。

  原來,她不停在佛典中想悟出的……是不愛呵。

  如果可以不愛,一開始就不愛,分離又豈會那麼傷人?她怔怔地想。

  「芙然妹妹,你知道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嗎?」紀衣尋飛揚的黑眸難得安靜下來。「是『痛快』!」

  痛快?桑芙然模模糊糊地想著。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遇到想做的事就去做、遇到想愛的人就去愛。那就是痛快。」紀衣尋認真地說:「就像聽笑話,你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忍住不笑,那第二次你就不可能再為它笑。因為你聽過了,不覺得有趣了。」

  「同樣的,你遇到想愛的人,忍住不愛,以後就沒有機會再愛。」看著她迷惘的模樣,紀衣尋對她眨眨眼,笑了。「像我啊!懷了個混蛋的孩子,不過我可沒後悔,混蛋又怎麼樣?我就是愛他,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既然沒辦法,我寧可痛痛快快的愛。」

  桑芙然看著她眼底發亮的光采,迷離的眼眸有些癡了。

  紀衣尋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眼角餘光卻看見了遠遠朝這裡走來的身影,知道今晚的任務結束了,該是退場的時候。

  「我得走了,不能跟你多說。」紀衣尋摸摸她的頭,輕聲而迅速地說:「不過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練堂去查過那個叫什麼商泉的事了,為了你喔!為了你查的!」

  「商泉哥……」秦練堂怎麼會知道?她一愣。

  「我弟性子又拗又跩,要他承認喜歡你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非常在乎你!」紀衣尋說完最重要的一句話,看著那抹身影迅速逼近,終於瀟灑跳起身。「我走了,再見,芙然妹妹,保重。」

  練堂,喜歡她?朦朧之間,桑芙然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這句話,努力睜開迷濛的雙眼,身邊卻空蕩蕩的,紀衣尋飄落的話語像是自己想像出來的。

  練堂,喜歡她嗎?

  努力想撥開腦中糾結的紊亂,她埋首苦思,卻讓不停發酵的酒精,愈擾愈迷糊了。

  呆然出神的她絲毫沒有察覺「怒」豎起了耳朵,跳離她,往逼近的挺拔身影飛奔而去。

  「汪!」見到主人的「怒」,搖著尾巴,親熱的貼上去。

  「閉嘴!」沒空理它,秦練堂背著背包,風塵僕僕的迅速朝後院走。

  昨天聽說了桑叔叔的事情,他擔心地撥了通電話回「冬居」,卻沒想到桑芙然居然把電話線拆了。

  擾得他一整天心神不寧,他索性向大會請假,趕了回來。

  隨著距離縮短,他看清了她蜷縮的身影,就像那年一般無助脆弱,零散放著的兩個酒瓶,顯然是方才跳過籬笆的大姐留下來的。

  終於站定在她面前時,秦練堂發覺自己的心臟狂跳,氣息難以平復。

  黑眸掃向酒瓶,看清酒名之後,怒火暗燃。

  「該死!」該死的紀衣尋!他咒了句,丟下背包,才靠近她,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你喝了多少?」

  她不回答,置若罔聞,軟軟靠在牆邊,默默埋首,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起來!」他坐到她身前,命令著,眉心緊蹙,索性拉開她掩在臉頰上的手。

  「練、練堂。」桑芙然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抬起眼,對上那雙幽深的黑眸,竟有些不切實,她確認般地摸上他緊繃俊美的面容,看了好久,溫溫醉醉地笑了,喊著:「練堂。」

  「你……」柔軟的嗓音滲入他冰冷的心房,迅速融化瓦解,他濃眉更擰。

  「練堂……」它的手指放肆地滑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喃喃低喚,看著他憂慮的黑眸,心中因為父親離去的痛苦和委屈,洶湧而來,因來不及控制,溫瞳迅速蒙上水光,眼淚終於紛落而下,軟軟滑進他堅實溫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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