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了口氣,讓如泣如訴的沙沙聲帶領他回到暫住的院落。
果然是這裡沒錯,一整排分隔成三問的華麗屋宇,兩間分配給爹和師弟們住,而他單獨分配到最裡頭的房間。
他推開門進屋,反身合上,在黑暗中摸索著燭火想打亮房間,可是卻奇怪地遍尋不著。
算了,不點燈了。他脫下暖帽和身上的衣服,在床沿坐下,正打算把從胸口纏裹到腰部的帛帶鬆解開來時,隱約聽見身後的炕床上發出了細微聲響,霎時間他寒毛豎立,被不知何時就已坐在臥榻上的人影嚇得魂飛魄散。
「是誰?救命啊--」他驚慌失措地想逃,卻被盤腿而坐的黑影一把掃住細腕,用力拖上炕床,大掌蓋住他大聲呼救的小嘴。
「安靜一點!你闖進我房裡還敢大喊救命,是想把王府裡每個人都驚醒不可嗎?」
刻意壓低嗓音的怒罵聲,聽得雲龍渾身一顫。
「韞麒貝勒……」恐懼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喜、迷惘和困惑。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韞麒咬牙切齒地貼近黑暗中的小臉。
「什麼把戲?」雲龍僵住,腦袋迷糊了。
「別跟我裝傻!」他狠瞪著雲龍,眼中充滿懷疑。「你半夜溜進我房裡究竟有什麼企圖?」
「我沒有,為什麼這是你的房間?我不知道。」韞麒的眼神令他悚然,他急切澄清辯解。
「別再裝模作樣了,染雲龍,你難道就真這麼想成為我的玩物嗎?」他眼對眼地冷聲質問。
「不是!我沒有!你誤會了!」雲龍慌得嗓音都變了。
「我有沒有誤會,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
韞麒的話狠狠抽痛了雲龍的靈魂。
他確實曾經有過這樣無恥的念頭,幻想著只要韞麒肯要他,哪怕沒有任何名分,哪怕只能成為他床上的玩物,他都不在意。
但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夢境帶不進現實裡,夢中的情人看不起他飽受情感折磨的心情。。
「韞麒貝勒……我真的是走錯房間了……」他極力忍住淚意。「就算我真的對你存有非分之想,也不敢明目張膽闖進你的屋裡呀!」
韞麒聽見了他來不及壓抑的哽咽聲,微愕地鬆開手,下床打亮燭火。
雲龍羞愧地躲進被子裡不敢見他。
韞麒在床沿坐下,看見雲龍畏怯地蜷縮在自己的床上,禁不住心生憐愛,有種想把他摟進懷裡的衝動。
「你真的走錯房間?」他無奈歎口氣。
「我記得……過了竹林應該就是我的房間,可是為什麼突然變成你的房間了?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他埋在被子裡怯怯地說。
「原來如此。」韞麒失聲一笑。「府裡有東、西兩院,格局大半相同,你住的西小院和我的住處格局一樣,而且外圍都種著竹林,難怪你會認錯。」
「只要你相信我不是別有所圖就好。」雲龍從被子裡探出一點點頭來,委屈地咬著下唇。
韞麒錯愕地盯著他額前柔細的劉海,不可思議地伸手摸了摸。
「你的頭髮……」
「啊!」雲龍駭然抽息,他竟忘記自己早把帽子脫掉了。
「為什麼沒有薙發?」韞麒的雙眸犀利起來,瞪得雲龍手足無措。
「我、我怕冷,所以沒有把額前的頭髮剃掉,韞麒貝勒,求求您饒恕我這一回!」他驚惶地解釋。
「大清有令,凡男子『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關係到你這條小命的事,你居然因為怕冷這種理由冒險違令?」他的眸光始終不曾離開雲龍。
「我……我回去立刻剃……」在韞麒的咄咄逼視之下,雲龍嚇出了一身冷汗,腦袋一片空白。
韞麒冷眼斜睨著他,不對勁,此刻的雲龍讓他覺得大有問題,望著雲龍淚眼汪汪的脆弱模樣,令他起疑的問題點漸漸浮出了輪廓。
「下床來。」
低柔的輕喃令雲龍渾身一顫。
「韞麒貝勒……」他恐慌得像只受驚的小鹿。
「下床。」韞麒雙手環胸,犀利地冷眼逼視他。「不許帶被子。」
雲龍啞然怔住,渾身血液幾乎凍結。怎麼辦?他發現了嗎?就算他沒有發現,一旦他下了床,秘密還能藏得住嗎?
「我沒有耐性再說第三次了。」韞麒森寒地低聲催促。
「是……」雲龍止不住逐漸強烈的顫抖,頸背上冷汗涔涔,他咬了咬牙,緩緩推開被子,雙臂橫抱在胸前,難堪地佇立在安坐床沿的韞麒面前,全身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幾乎一碰就會迸裂。
眼前的景像是韞麒畢生不曾見過的,他看見雲龍自肩部以下全纏滿了雪白的布帛,一直纏到腰際。
「為什麼要纏這身帛帶?」韞麒暗暗倒抽一口氣,眼神驚異地在雲龍身上游移,很想知道雲龍藏在長褲裡的那雙腿是不是也纏了布?
在韞麒專注逼人的視線下,雲龍下意識地用雙臂遮掩住胸口,整張臉燒得通紅。
「因為……我們唱旦角的男孩子怕長大以後體格變粗獷了扮相會不好看,為了長期保有嬌小玲瓏的身段,所以就要纏身。」他顫顫惶惶地解釋。
「不能拆下來嗎?」韞麒感到不可思議。
「洗澡的時候可以拆下來,可是洗完澡就要立刻纏回去,那道理就跟小女孩纏足是一樣的,有些戲班班主為了讓唱旦角的男孩子姿態更優美一點,甚至還有幫他們纏足的,我爹心疼我,只要我纏身而已。」雲龍囁囁嚅嚅地說道。
「身體纏成這樣怎麼吃飯?隨便一走動就喘不過氣來了吧?」驚訝之餘,韞麒不禁對他長期所受的苦充滿了同情與憐惜。
「我……習慣了。」他可憐兮兮地低下頭,雖然身上纏著布帛,但是站在韞麒面前,羞窘的感覺與赤身裸體無異。
韞麒的視線深深鎖住他,他羞窘的神情和始終不肯離開胸口的小手,看起來簡直就像個未經人事的小處女,一個少年的反應會是這樣嗎?
「把布解開,讓我看看你。」他淡漠地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