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是誠郡王府的二貝勒,憑什麼就不能自稱二爺,韞麒,你簡直欺人太甚!」額琭企圖在韞麒優越懾人的魄力下拉抬聲勢,卻徒增自身的難堪和狼狽。
「我欺負你應該沒有你欺負這位姑娘更過分吧?」韞麒冷笑。「你該知足了,要再這麼鬧下去,二爺我明日進宮就將你的惡行昭告滿朝文武大臣,再由皇上定奪你的罪名,你覺得如何?」
額琭臉色倏變。
「你們兩個是死人嗎?杵在那兒幹麼!還不快走!」他氣得一肚子火,又不能朝韞麒發洩,只好轉向身旁的侍從一陣怒罵。
臨上馬車前,他回頭朝韞麒輕蔑地笑了笑,說:「韞麒,你好像一直沒弄清楚,那染雲龍根本不是姑娘,兄弟我教你個新東西,脫了染雲龍那身纏布,你就知道他是公子還是姑娘了。」
在額琭遠去的訕笑聲中,韞麒微愕地回身側瞥雲龍。
「怎麼,妳不是姑娘嗎?」他凝視著深深低垂的小臉蛋。
雲龍輕輕搖頭,沒有直接答覆他的問題,逕自朝趴臥在地上的小毛走去。
「小毛,你怎麼樣?能走得動嗎?」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小毛的傷勢。
「師兄,我還好,走回去不是問題,你別擔心。」被揍毆得渾身是傷的小毛氣若游絲地說道。
「師兄?」韞麒震愕地呆望著雲龍。「你是男子,不是姑娘?」
「貝勒爺……唱戲的優伶怎麼能是姑娘呢?」小毛吃力地替雲龍回答。
韞麒整個人陷入錯愕當中。
怎麼可能?那般絕色甜美的臉蛋、水汪汪的杏眸和纖柔的體態,怎麼可能是一個男子能擁有的?
雲龍慢慢扶起小毛,不自覺地抬眼偷瞄韞麒,來到京城六年以來,見過太多的王爺貝勒,卻還不曾見過一個比他還要絕俊英武的,雖然看上去年紀很輕,但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他魁梧高大的身軀、寬大厚實的胸膛,有一種讓人可以安心依賴、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備、可以令他忘記……
他驀地紅了臉,微有羞怯地低下頭,朝韞麒躬了躬身。
「多謝貝勒爺相助,這份恩情,染雲龍永銘五內。」
韞麒愕然回神,這是他初次看見如此俊秀的美少年,他身上那份似男似女的纖細氣質,竟讓他呆望得出了神。
「我送你們回去吧。」這染雲龍,竟意外勾動他內心無限憐惜。
「那不好。」雲龍下意識拒絕。「您貴為貝勒爺,不好跟我們扯在一起,我們自己回去便行。」
「是啊,現在大半夜的,若是教人看見貝勒爺和雲禾班的優伶在一起,怕給您招來閒話,萬一玷辱了您的名聲就不好了。」小毛勉強站直身子,雖然痛得齜牙咧嘴,還是在雲龍的扶持下努力邁了幾步。
韞麒詫異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若是常人得知他的身份,早就迫不及待巴結上來了,然而額琭口中下九流戲子的他們兩人,想的卻不是抓緊機會攀權附貴,而是擔心他們的身份玷辱了他,這樣的情操實屬難得。
「雪愈下愈大了,我看你們還是讓我送吧,我的馬車就在後面不遠。」韞麒懇切地說。
雲龍緩緩回視他,深深望他一眼。
「二爺,您真是大好人……」
韞麒一時怔然,似乎在他眼中看見了極深的落寞。
「二爺,雲龍遇見您是三生有幸。」雲龍凝視著他,輕柔細語。「雲龍這條命是您的,二爺,將來您有用得到雲龍的一天,雲龍定當全力以赴,回報您的大恩,您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們了,告辭。」
雪花紛飛,兩人的背影淡淡融進月色裡。
韞麒不知道心裡在鼓噪什麼,消失在雪夜中的美少年太特別,讓他一瞬間掉入了巨大的迷惑中。
待回神時,肩頭已積上一層薄雪了。
第二章
摸著額前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一寸短髮,雲龍深深歎了口氣。
實在太慢了,十天才長出一寸頭髮,如果想要長長的劉海,至少要一、兩個月才能等到呢。
「大師兄,頭髮長了嗎?」一旁的小毛瞥見雲龍對鏡梳理的小動作,邊卸妝邊叨念著。「正好,師兄弟幾個請了天橋的剃頭師傅明兒來給大夥兒剃頭,大師兄記得一道過來,你上回沒剃,這回可不能再不剃了。」
「天冷,我不想剃。」雲龍靜靜注視著鏡中絕美的容顏。
「不想剃!」小毛錯愕地瞠著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反正冬天戴著暖帽,不脫下來誰也不會知道,可以省下剃頭的麻煩。」雲龍有些心虛地低著頭收拾桌案上的胭脂盒。
「可是咱們大清每個男子都要剃頭,大師兄……你也是不例外的呀!」小毛真擔心雲龍演女人演多了,會不會真有一天忘了自己是男人的這件事。
「我都剃了十六年的頭了,想一個冬天不剃也不行嗎?」雲龍倔著一張臉,神情極度不悅。
「這……也不是行不行的問題……」
「那你就別囉嗦了。」雲龍擺出不想多談的態度。
小毛困惑不已,不懂雲龍為什麼突然變得奇怪起來,尤其是最近這陣子,常常總是一個人思緒縹緲發著呆,平日裡雲龍舉手投足就已經十分秀氣了,這陣子更比往日柔媚了幾分,現在要是連男人應該薙發這檔事都不理會,那豈不是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女人了嗎?
他惶惑不安地偷望著雲龍,雖然女人把他當男人,男人把他當女人,但是他真正是男是女,自己該有能力把持住才是,一旦顛倒了自己的性別,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其實雲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上一回照慣例該剃頭時,他就忽然莫名其妙反感了起來,臨時找了一個頭痛的借口溜掉,這是他懂事以來頭一回沒有跟著師兄弟們一塊兒蘿發,他的心口咚咚亂跳,像做了什麼壞事。
額前慢慢長出短髮來了,每天坐在菱鏡前,他最關心的就是頭髮長長了多少,每一天都帶著奇異莫名的驚喜,看著它們慢慢變長,頭髮愈長,他就愈捨不得再將它們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