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她修練六百載,竟毀於一旦……
他為什麼還不死?她的毒液應該已經滲入他的骨髓,腐蝕他的五臟六腑,他怎麼猶能好端端的?
他?
不對,全錯了,她用的是子玲的牙齒,她的牙齒當然沒有毒,她必須變回原形,方能置他於死地。
可問題是,她心神無法合一,凌亂的思緒根本聚攏不起來,根本施展不出法術,怎麼辦?
嚇!!太遲了。
撕裂般的疼楚,讓她尖聲叫了出來。這可惡的傢伙,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的頸項、酥胸及至枕畔,全因他淋漓汗水而濡濕,他卻仍貪戀地伏在她身上,久久不肯離去。
「我恨你。」樊素將雜蕪的心緒過濾澄淨,無限虛軟地癱在棉被上,緊閉雙眼,但願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
伊彥陽深深注視她嫣紅如脂的臉頰,彷彿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低頭再次含住她的唇,直到吸進一口鹹水,才怔忡地抬起頭。
「我看上你,你應該覺得很榮幸才對。淚水只會讓我厭煩,並不能讓我愛上你。」他傲慢地滑下她的胴體,毫無愧意地穿戴整齊。
「這是我給你的賞賜。」自懷中掏出的,是一條綴有四顆五彩耀眼、美得令人屏息的寶石鏈子。
他彎身,將它戴在她的腳踝上。繽紛的寶石,配上雪嫩的肌膚,完美極了!
樊素不屑他形同打發妓女般的賞賜,奮力想踢掉那條鏈子,不料伊彥陽的力道之大,根本沒給她拒絕的餘地。
「永遠不准拿下來。」他命令她。
然後,殘酷地離去。
樊素摸著浸溫的臉頰,駭異又比先前更加深了些。她為什麼會流淚?為什麼要流淚?是因為他。
這樣狂妄絕情的男人,怎能讓一條六百高齡的蛇為他流淚呢?
她疲累透了,蜷縮在床上,連呼吸都感到費力。
怡柔輕輕推開房門,緩步來到床畔,拉了被褥為她蓋上。
「素姑娘,你還好吧?」這句話問得真蠢,看她痛苦的樣子,就知道糟得一塌糊塗,怎麼會好?
但除此之外,還能講什麼呢?
樊素捂著臉,什麼都不想說。
「看開點。破了身以後,你就是少爺的人,將來就算不能扶正當夫人,至少也是個偏房,況且少爺還將「四喜寶鏈」送給你,想必他是不會虧待你的。」怡柔對伊彥陽這位主子是崇拜得五體投地,連當他的偏房,她都認為是無上的榮耀。
「我才不希罕成為他的妻子,以及這條勞什子寶鏈。」聲音是由牙齒縫裡進出來的。「你說『破身』是什麼意思?」記得子玲提過,她早巳是阿貴的人,怎麼現在又——
怡柔抿著嘴,羞赧地笑了笑。
「跟我裝傻呀?你和少爺那樣以後,還妄想保有處女之身,自己看看!」掀開被褥,果見墊子上一攤鮮紅的血漬。這……她給弄糊塗了,怎麼會這樣?
「這血,只有第一次才會有嗎?」雖然明知不該提出這種容易讓人誤以為傻瓜呆的問題,她還是憋不住,希望怡柔給她肯定的答案。
「那是當然嘍!不然大娘就不用叫我進來,將布墊帶過去給她了。」
「什麼怪癖?大娘居然時興收集這種東西。」樊素仍懷疑,那果真是她流的血嗎?
「笨哦你!不是收集,是記錄。倘若你懷了少爺的骨肉,將來這孩子就擁有伊家財產的繼承權,又假使少爺從此不再續絃,那麼將來你就有絕大的機會登上枝頭作風凰。」怡柔越說越興奮,好像能生孩子是件極為光彩的事。
當隻鳥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樊素對這份不確定有沒有的殊榮嗤之以鼻。
「我不可能懷他的孩子,即使不幸有了,也會想盡辦法打掉。」她忿忿地咬著牙,語氣中沒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千萬不可魯莽行事。」怡柔不瞭解她何以那麼痛恨伊彥陽?生他的孩子有什麼不好?至少不必擔心下半輩子無依無靠呀。「少爺若是知道,鐵定饒不了你。」
「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慘吧?」樊素忽然覺得好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怎能算慘?少爺看上你,是你的榮幸,你應該開開心心的才對。好啦,別孩子氣了,你先小睡片刻,我去準備一盆熱水,給你沐浴用。」怡柔喜孜孜的跑出去,活似中了頭彩。
樊素支起身子,盯著腳上的環鏈發怔。
妻?
這樣的身份,永遠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外。碰上一個多情的男人,她也許顧義無反顧,全力一搏;而他?他不值得她絲毫的犧牲。
她把披散的長髮纏到身後,展露出整個素白絕美的面孔,綻出從容卻泛著淡淡輕愁的笑靨,接著,淚水不經使喚,兀自爬滿她的臉。原以為已脫身紅塵,不想仍在紅塵內掙扎,而且愈陷愈深。
隨手披上外衣,信步倚向窗前,啊!原來已是這樣的夜了。舉目便見滿天星斗,滿天星斗,滿天星斗……
於這世間,如此星夜裡,只有她抑鬱難抒。仿如輕煙的情愫,悵悵落落,柔柔牽扯,為什麼?
第六章
就此一連近二個月,伊彥陽宛如失蹤似的,整日整夜見不到他的人影。
直到五月初交,伊府來了二名不速之客——六王爺和耿仲遠。
伊彥陽情知這二名「貴客」是不懷好意而來,是以並未如何隆重的招待他們。
「伊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耿仲遠身上穿著月色錦袍,頭戴嵌玉深帽,生中握著一把紙扇,一副公子哥兒裝扮。斯文俊美的臉龐,一逕撲著奸邪的笑容,不太歡迎我的造訪?」
算他有先見之明,伊彥陽的確不歡迎他。
「不知六王爺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他開門見山問明來意,連一句客套話都不肯說。
六王爺穿得一身輝煌,金絲帽、金布褂、金長袍,連手中的搖扇都鑲著金邊。
說話之前,先把下巴抬高五寸,擺足架子之後,才從喉嚨發出濃濁的聲音:
「本王聽說,你家中藏有二幅吳道子的名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