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就是這樣吩咐的。」小鬍子還特地把野夜龍當時的情況格外仔細說給劉淨心聽,希望她能諒解他們這些琉琳館的下人為難之處。
「好吧,」劉淨心看看小鬍子緊張的臉色,箸實也不好太刁難別人,靈機卻忽然一動。「那這麼成不成?他上一餐飯什麼時候吃的?下一餐飯由我來送,這樣我就可以見他一面,也不算是打擾到他,更不算是為難了你們。」
「嗯?」小鬍子眼睛眨眨,不確定地乾笑幾聲。「這樣……應該是可以啦!只是這樣做會不會太委屈夫人?」送飯這種事是他捫下人來做的才是。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劉淨心將頭搖得很起勁。委屈什麼呢?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於是當時間一到,小鬍子幫她先開了煉室外室的門,讓她端著擺滿食物的托盤步入,再將煉室內室門口外的空托盤收走。
「少夫人,小的就先下去了。」小鬍子必恭必敬請示。
「嗯,你先下去吧。謝謝你,小鬍子。」劉淨心不忘向人道謝,聲音溫婉。
「哪裡。」小鬍子一邊唇角揚起,逕自退下。
嗯……或許爺這數日來的暴躁、不眠不休,是溫婉甜美的少夫人方能改善的呢,他小鬍子對少夫人可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等在內室門口外的劉淨心,此刻卻是緊張得微微哆嗦!如果野夜龍待會兒一發現來者竟然是她,會是怎樣反應?氣得咆哮她一頓?她不是已經再三告訴自己要有心理準備?
想著、想著,她垂睫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托盤上——這一餐飯並不講究什麼色香味俱全,甚至可以說是簡單得可以,就只是幾個可以用手直接吃的飯團及一壺茶水而已。
「因為在煉室工作時,一邊吃飯一邊進行冶煉是正常的事!根本沒有時間好好用筷子湯匙進食,所以爺吩咐過的,在煉室裡工作,不管是大小師傅或學徒,都是吃飯團。甚至為了公平駑見,這規矩還是爺親自帶頭做起的。」先前,小鬍子對劉淨心所提出的質疑如是回答,語氣中儘是對野夜龍的欽服。
原來,野夜龍有這一面呢!劉淨心很高興自己似乎又多瞭解了相公一些——
正當她想得出神,內室的門扉「咿呀」一聲往裡開啟,她和野夜龍微征的眼神撞個正著,並立即感受到從內室中因冶煉的火焰而吹拂出的騰騰熱氣。
「你來做什麼?」莫怪野夜龍要打著赤膊,光是這門扉暫時一開所釋出的高溫熱氣,就教她開始想流汗了呢!
「我來送飯給你,順道想看看你。」她從未看過野夜龍這麼……粗獷的一面,有別於平時的迷人。「你這幾天過得可好?什麼時候要回家呢?我和娘都好擔心你。」她渴慕地看著他因汗水而濕潤的臉龐,忍不住拿出自己的絲帕想為他揩拭,但野夜龍卻不耐的往後站開一步,並順勢將她手中的托盤接過,對滿瞼尷尬的小妻子冷冷丟下命令。
「沒事就快走吧。」他轉身又想踏入內室。
「相公!」劉淨心忙喊:「我……妾身可下可以留下來看看你的工作?妾身保證會靜靜的不吵到你。」
「不可以!」野夜龍已經一腳踏入內室,聞言回頭狠狠冷冷瞪她一眼。
「那……」劉淨心退求其次,再接再厲道:「我守在這裡——也就是這內室門外可不可以?」
「隨你高興。」野夜龍這回是這麼回答,終於走入內室並重重將門扉合上,啊!至少這回他不是直截了當說「不可以」!那她可以認為這是代表「可以」的意思羅?雀躍起來的劉淨心這樣告訴自己。
* * *
琉琳,也就就是水玉,從無中化為有,從一堆看不出所以然的高溫膏物,藉由一雙巧手及特製吹氣長管的幫忙,如玩弄捏面人、麥芽糖似的開始塑造。
吹制、壓擠、調整,再憑著雙手伶俐的技術開始琢磨,同時還得不怕這堆膏物簡直可以炙傷人的高溫,才能真正精製出一件傑作。
傑作是嗎……野夜龍不知第幾回合因對作品的不甚滿意又停下了手,冷然將完成的部分毀掉,重新再來。
他對指尖所觸及的高溫燙度似無所覺,就算燙掉了一層皮,也比不上他心頭熊熊燃燒的情焰岩漿,大掌洩恨似的往那堆膏物拍去,發出高溫瞬間燒烤皮肉的滋滋作響,他卻反而覺得痛快得想放聲大笑。
真是浪費光陰!他已經在內室閉關了足足四天四夜有餘,不眠不休了四十八個時辰,卻一無所成,做了又毀、毀了再重新來過,總是不甚滿意呀!
蹣跚的欠身站起,強忍著不眠不休所累積下來的睏倦之意,野夜龍看見了放置桌上的空托盤——
「咦……」雙眉不覺緊緊蹙起,混沌一片的腦袋終於開始認真思考,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是什麼呢?心不在焉,他一如往常進行風爐滅火、收拾器具等善後動作,最後才懶懶地套上衣衫,打開門扉跨步走了出去。
然後他便怔仲了——只見對面牆壁角落,有一件大披肩;不,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個穿著披肩、縮著身體、睡得正熟的女子,而她的身旁還擺著一隻盛滿食物的托盤,顯然已經冷掉多時。
俊美的臉孔微微一僵,略感窒息,他安靜的走到這熟睡的女子面前,垂睫注視的眼神是一點點的領悟、一點點的好奇、一點點的迷惑,以及一點點的惱怒。
他領悟,是因為突然想起了至少在十二時辰之前,她不請自來並呆呆守候的要求——沒料到她還真的笨笨的實行。
他好奇,是因為不明白她這麼做的背後原因。
他迷惑,是不瞭解她怎會有熬守一整日的堅決能耐。
他惱怒,是因為她竟然就這麼呆、這麼笨、這麼堅決的——就為了等待他不知何時會結束閉關出來?
冷冷的一勾唇,他將熱熱的怒火藏好,雙臂交疊在胸前,不耐地將腳尖伸向前,往那一大件披肩輕輕點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