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大件披肩回應似的蠕動了兩下,然後又安靜下來。
伸向前的腳尖又點了幾下,但這回力道稍微加重。
「唔唔……」這下子是有聲音回應了,但人卻還是沒有睜眼,微微瞇了一卜,含糊不清地露出一抹嬌憨甜美的笑意,咯了一聲又睡得沉去。
長到這大以來,頭一遭,野夜龍可真是傻了眼!這麼能睡?不耐煩的想補上一腳,力道更狠一點的。
但是,就當他要抬起腳時,她又轉動了一下身子,這回整張小臉都露了出來,仍是噙笑,然後震顫的長睫終於睜了開來。
「呼……我怎麼睡著了……呀?相公?」赫然清醒後,劉淨心簡直足整個人要跳了起來。「相公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啊,對了……」趕緊又彎腰回去端起地上的托盤。「相公辛苦了,肚子餓了嗎?」眼巴巴地期待著。「這些飯團可是我親手包的喔!」
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下意識對這張笑得燦爛的小臉皺眉。「我還不想吃。」逕自轉身就要走,眼角卻不經意瞥見她失望的表情。
那表情……野夜龍的腳步莫名的停了下來,他突然憶起小時候的往事。
頭一回,父親在煉室裡訓練他冶煉技巧,在他好不容易首次提煉出作品時,他多麼興奮地跑去跟父親獻寶,沒想到野日鳳也跑來找父親,而自己根本還來不及說出口,便先因父親急切抱起異母妹妹的疼愛模樣而心碎了……
無端端被排斥、拒絕,幼小的自己,竟和此時劉淨心失望的小臉,奇異地交織在一起……野夜龍神態轉趨緩和,但屬於大丈夫的驕傲,仍讓他不願將某些柔軟的態度表現得太明白。
所以他哼了一聲,僅半側過身騰出一隻大掌給她。
「相公?」上一晌,她還因為碰了個釘子而難過失望,下一晌,劉淨心可就是一頭霧水看著他突兀的表態。
「還不拿個飯團給我!」野夜龍哼道,「我肚子突然餓了不行嗎?」末尾是有絲彆扭的低吼。
「啊?噢,行、當然行!」劉淨心急忙塞了三個飯團過去,就見野夜龍轉過身去並抬起手臂,這角度她雖是看不見他張嘴對飯團一口咬下的動作,但光是用想像的便足以讓她輕露出愉悅的笑容。
他和她,他們夫妻之間的氣氛,從來就沒有這麼的……安寧溫暖過。
她好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 * *
入了夜後的京城,點綴起一片紅紗燈籠的光海。
青花院,紅鸞苑、銷魂館……大大小小的勾欄妓院都開門做生意羅!
翠色柳姿的鶯鶯燕燕笑得比綻蕾的花兒還要燦爛!雪腕酥手或捏著紅絲帕、或在吳噥軟語的笑聲中勾搭上來光顧的大爺。
「放開我。」眉宇之間冷然肅殺,野夜龍年輕俊美的臉孔讓一堆姑娘眼前一亮,而他的身份和考究的衣著是讓她們爭先恐後撲上來的原因。
「哎,野爺,您不喜歡小水兒嗎?」嬌滴滴的姑娘裝可愛的嘟起嘴,卻被他甩開。
「野大爺,奴家秀秀來服侍您可好?」另一個長相香艷的姑娘也想走過來,卻被他的眼神瞪得再也不敢跨前一步。
「野兄,怎麼了,您不喜歡小水兒和秀秀?」因生意上來往的周員外,怕做東的自己沒能好好招待野夜龍,忙扯開喉嚨喊道:「玉嬤嬤、玉嬤嬤?快把水仙、春梅、小菊花、香荷都給老子叫來陪陪大爺!或是近來有什麼姿色不錯的新來姑娘嗎?如果你們怠慢,我豈不是在野大爺面前丟人現眼了?」
「是是是,來了!」玉嬤嬤知道有些大爺,非要這麼大呼小叫地搞排場才會覺得神氣過癮。「我馬上去把我們百花院的花魁給您找過來呵。」
酒氣逼人、烏煙瘴氣得教人難耐啊!野夜龍勉強忍住那一團團撲鼻而來的濃厚困脂花粉味,對周員外道:「不好意思,容我先退席一下。」再不到屋外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他會窒息!
野夜龍雙手背在身後,信步在花園中走了起來。
儘管琉琳館的大小應酬,他都交給小鬍子去打發處理,但偶爾還是會有這種推卻不掉的時候,不得不勉為其難參加。
不然,怎麼會叫做「應酬」不是嗎?弧形優美的唇角一撇。如果不是這場應酬,此時的他應該是舒適地待在家裡享用劉淨心煮的消夜……
思及此,他的濃眉不覺細微一蹙。
幾日來,他的妻子似乎犯了心病似的,下太愛說話,心不在焉著……會是在煩惱什麼事情嗎?今天回去得抽空問個清楚。
野夜龍慢慢地走著、慢慢地思索著,沒發現他這種心情便叫做牽掛。
他開始會牽掛著劉淨心,他的妻子……
順著屋子的四角,他打算逛到花園的另外一邊,卻在牆角處和一個捧著髒衣服的身影撞在—起。
「唔!」這一撞還真不輕哪!
「這位大爺您還好吧?」那丫頭急忙也將手中衣物一放,想去扶人。「明兒笨手笨腳,請原諒我……」
「放手。」野夜龍不耐地低斥,「我會自己起來。」他預備站直身子後狠狠罵這冒失的丫頭幾句。
但是,夜暗雲撥見月光,當他看清楚這名名為明兒的丫頭時,整個人卻似中了邪般說不出話來。
「大爺?」明兒不明白,對方怎麼突然怒氣全消了,而且這麼呆呆杵著瞧她?野夜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好讓他看得更加仔細透徹。
「告訴我,」那一瞬也不瞬的凝眸間,乍現再明顯也不過的……癡迷。「你叫什麼名字?」
* * *
由於今晚男主人在外頭應酬,所以晚膳桌上只剩蓮老夫人和劉淨心,婆媳數來不過兩人,倍顯冷清。
少了一個男主人氣氛還真是有差呢!劉淨心垂睫,默默扒了口米飯,整個腹裡莫名的一陣痙攣,在嘴裡的米飯嚼了好久都吞不下去。
很奇怪的,她面對素來溫言婉語、慈眉善目的婆婆時,永遠比面對素來冷言寒語、橫眉豎目的相公來得緊張不安——這也是她長久相處後才有的發現,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