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驚訝。」柱哥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熟悉的大嗓門到哪兒去了?
「你搶了我的風頭。」他繼續自言自語。「我本該痛扁他們一頓,他們四個合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我不想看你打人!」發覺自己插得唐突,我連忙補充道:「而且那會讓老闆為難……」
「我不在乎你老闆想什麼。」柱哥突然伸手托起我的下巴,直直看進我眼睛裡。「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想……想什麼?」我又開始懵了……
「我!」他的眼睛有股力量,像是快要把我吸進去……
「我……我想你……還有你的便當……」我吐出心底最最真實的答案。
柱哥愣了一下。捏著我下巴的手隨即鬆脫。他整個人坐到地上,背對著我,肩頭微微聳動。
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慌了。他……他該不會……在哭吧?
「柱……柱哥?」我輕輕推他一把。「是不是我又說錯什麼了?你告訴我啊……」
他仍是坐著沒動,惟獨肩胛的震動愈發劇烈。
「你……你不要難過嘛……」我真的不懂該怎麼安慰他。事實上,和獨立的子鵑一起生活這三年來,無論遇到什麼突發事件都是子鵑在安慰我,用她特有的獨門方式,相反的情形一次也沒出現過……可是看到柱哥難過,我又真的很想安慰他……雖然我一點技巧也不會。
「你也知道的,我很遲鈍,容易說錯話……」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他突然轉身扳過我的頭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後開始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我愣在當場。頭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不,應該說我是頭一次看他「真正」發笑的樣子。昏黃的燈光模糊了他臉部的輪廓,也柔和了平日裡的稜角……
「你果然還是很遲鈍。」他拍拍我的臉起身。然後把發呆的我從地上拉起來。牽著我的手朝地鐵站走去。
風兒清,月兒明。
淡淡的夜色裡,我突然想到,第三個初吻也被我不小心給搞丟了……
第九步
因為我表現好,老闆多給了我一天假期。
我決定留在家裡補眠。
子鵑一早就去公司了。眼下公寓裡只有我一個人,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會有人囉嗦。
迷迷糊糊摸進廚房找出兩片麵包填飽肚子,再把廚房裡的垃圾拿到樓下扔掉,我重新倒回軟床上。
可能是昨夜下過雨的關係,今天早上冷嗖嗖的,不過正適合蒙頭睡大覺。我滿足的把毛毯裹上身,很快又陷入了夢鄉。
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正夢到香噴噴的滷味擺上桌。也許在我的意識裡那並不是鈴聲,只是幾聲和我家門鈴有些類似的噪音。我自動將它們隔離在夢境之外。
原來做夢也可以啟動虛擬嗅覺的……不單是鹵雞翅,彷彿還有糖醋排骨、咖喱牛肉……聞起來竟和柱哥的便當一樣好……
癢癢的感覺落在額頭上,我揮手拂開。可能是窗口飄進來的樹葉,我想。
調皮的葉子卻似乎不打算放過我,又被風吹得飄過眼皮、滑過耳垂、擦過鼻尖……最後竟粘在我唇瓣上不肯走。但願不要吃進去才好,我皺著眉想。那會壞了一桌大餐的味道……
不要鬧了……唉,總不能和一片葉子講道理,我只得再次伸手揮開那綿綿密密的觸碰。這次倒是成功了,不過那片葉卻像是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轉眼又靈活的鑽進領口侵襲我敏感的頸窩。
不……不行了……我癢得「咯咯」直笑,兩手不禁同時去扯睡衣寬大的領口,也許這樣可以把那片要命的葉子趕出來……
怪了……毛毯的毛不該有這麼長吧?與其說是毛,不如說更像頭髮……頭……頭髮!?
我驀地張開眼睛,一把推開胸前那顆腦袋,連滾帶爬的逃到床頭,不知所措的瞅著坐在我床前的人。
「柱……柱……柱哥!?」他他他……他怎麼會在這兒?他怎麼進來的?他……他剛剛對我做了什麼啊?
「早!」他朝我笑。
「早……」我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餓不餓?」他仍在笑。
「好像……」胃裡傳來類似空氣摩擦的「咕嚕」聲代替了回答。
「想不想吃?」他拎起手裡的便當盒。
「呃……」說不想是假的。可現在好像不該是討論這種問題的時候……
「想吃就穿好衣服到廚房來。」他瀟灑退場。
哎?穿好衣服?我不明所以的低頭審視自己……
「哇!」
扣、子、什、麼、時、候、解、開、的!?我瞪著胸前暴露在空氣裡的雪白肌膚慘叫。還有那一個個醒目的、陌生的、奇形怪狀的、像是被蚊子叮到可是卻完全不痛不癢的紅印子……到底是什麼東東來的?
鹵雞翅、糖醋排骨、咖喱牛肉……果然和我夢到的一樣。
廚房面積適中,我和子鵑用著本來剛剛好。現在一個柱哥坐進來,彷彿突然小了好多似的。
「柱哥……」一個問題在我腦海裡打轉,就是不肯停下來,我只好開口問。
「你想問什麼?」柱哥把菜一樣樣擺進碟子,放在我們倆中間。
「你是不是……嗯……那個……把我的……嗯……那個……嗯……」哦,我痛恨會打結的舌頭……
「我也很想配合你的提問,」柱哥神色如常的遞給我一雙筷子。「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的『嗯……那個……嗯……』到底是什麼?」
他絕對是故意的!
「我想問你……」我不小心又把話尾拖得很長。
「什麼?」
「你是不是把我第四個初吻也給偷走了……」說到最後我的聲音幾不可聞,以至於我自己都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個問句。
其實我不是不想拍案而起雙手叉腰理直氣壯的質問他。我想。非常想。可是……桌子很硬耶……拍上去好像會很痛的樣子……而且要是萬一碰翻了桌上的菜怎麼辦……就這麼猶豫不定的當兒該說的話早已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