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通過法案的操作手法,佳築不必細想也知道。
『我們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對不對?』→對!(這沒人會說不對吧?)
『我們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那就必須把所有危害兒童與青少年的東西,隔絕在他們的生活圈之外,對不對?』→對!(到這裡,多數人都尚未察知,一句「所有」與「危害」有多籠統。)
最後,就可以簡化上列陳述為一股力量,讓草案出爐。
即使有部分人士對草案有意見,企圖修正草案的內容,但只要再加上這一段『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那麼就將這些全列入法律規範。凡是加害的人,全都捉起來關;凡是兒童與青少年可能會接觸到的危險物品,一律列管;任何反對兒童與青少年福利保護法的,就是社會上善良人民的敵人!』
相信那些起初「有不同意見」的人士與「不表贊同」的立委,也會搖身一變成為兒童、青少年福利最忠實的保護者。
而這就是少數人操縱媒體,媒體掀起輿論,最後輿論反過來拯救「有問題草案」的三部曲。
為了爭取婦女票源,為了爭取認同,那些高知識分子所組成的「菁英立委」就像他為了鞏固樁腳一樣,任何能掌握住婦女人心的保守議題,都成了他們在媒體面前宣傳的工具。
畢竟在保護孩童與青少年的堂堂大旗底下,哪個立委會出面說公道話?
只要以最簡單明快的邏輯取信於社會大眾,那麼再怎麼離譜的規定,也不會出現什麼異議份子的。譁眾取寵不是藝人的專利權,事實上,現在自己的同儕中,挾持民意以號令政府機關改變「原本」正確的法規,而有利於部分小眾,忽略公眾利益者的,不是沒有,而沉默的公眾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漠視、消失了。
縱使自己對「教育」的認識是粗淺的,也能在公開場合痛罵學者、專家懂個屁;縱使自己是吸煙一族,也能在「限制孕婦吸煙」的規定上投下贊成票;縱使自己家中的孩子,長大了就往國外的知名教育機關送,也能大剌剌地指責大學院校的校長濫收學生,只為賺錢。明明教育制度不好,身為制定各種法案、審核各種預算的教育委員們也難辭其咎,可是問題絕對是「出在別人身上」、「出在執行者身上」,再怎麼樣,也絕不是制定法規的人有責任。
於是乎,可以看到官員下台以示負責,而大多數在媒體前立場反覆不一的委員們卻不需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在其中,真正被玩到死的,卻是攸關國家千千萬萬人口的法律。
怪不得老爸死也要選上立委,他當時的一番話,佳築還記得很清楚,那時聽了刺耳,如今則是有種「可笑又可悲」的同意。
『我干了十幾年流氓都白幹了,兒子!你知道我們國家現在最大尾的流氓都在哪裡嗎?立法院啊!你瞧瞧這報紙上寫的,他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要加薪,大家一起投票表決就好了!要補助,大家一起投票表決,政府就得給他預算!要擴權、要增加席次、要蓋一棟豪華人辦公室,要什麼有什麼,還不會被條子捉去關!這不是比土匪強盜還要好幹嗎?我非選上不可!有這麼好的差事,怎麼可以留給別人去做呢?X的,林杯一定要做這個什麼立法委員啦!』
每當有人捉住他的背景大作文章,以「漂白立委」的稱號強冠於他頭頂上,佳築耳中也會響起父親爽朗的大笑,說著:『聽狗在吠咧!我流氓、我土匪?我哪有那些人厲害?我卡安怎狠,也狠不過那些穿西裝的啦!為啥咪?足干單,我頭殼沒那些人奇巧,想不出什麼害人的步數,像他們一個個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才叫狠啦!』
父親的一生是非恩怨多,但佳築從不認為那樣子的下場,是父親應得的。
即使到現在,父親被暗殺的案子,仍不見什麼破案曙光,可是他絕不會放棄,他一定會持續地調查當年正在處理的議案與相關人士,直到找出那只暗中謀害父親的手。
可是,你還是很愛自己父親的吧?
佳築把目光移到那張平凡而秀氣、不驚艷卻十分耐看的小臉上,悄悄地掐住熟睡中的她的小鼻子,低語著:「從哪一點看妳,都不像是個敏銳的小東西,卻說出這麼一針見血的話,真是的……沒見過像妳這麼怪的女孩子。」
「唔……」她動了動流著口水的小嘴,嘟囔著:「不要吵……我還沒睡夠……」
放開惡作劇的手,佳築正想著要不要倣傚她補個眠的時候,電梯門外驀地響起陣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敲打和問話──
「裡面有人嗎?是不是有人在裡頭?」
「趙委員!您有沒有在裡頭?有的話,請回答!」助理焦急地呼喚。
看樣子,羅馬假期一般的光陰已經結束了。
佳築瞄了一下時間,差別只在於羅馬假期裡的奧黛麗赫本擁有七天假期,而他這苦命的趙委員只有兩小時而已。
「哈囉,小姐,起床的時間到嘍,有人來救我們了。」
邊叫醒她的同時,佳築也把原先卸下的鐵面具再度掛上。當電梯門重新打開的那一刻,他便得回到現實世界中,繼續做他惡名昭彰的漂白、黑心立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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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中,梓旻換上了一身的女超人裝。
「你說!為什麼這也叫做限制級啊?騙你家小孩子沒看過電視新聞、沒看過更誇張的八點檔屁屁火是嗎?要是連那種東西都可以放在八點檔播,為什麼要找我的書麻煩啊?你們給我仔細地拜讀,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看完整本書,再送上長達一千字的書評感想,最後再給我判定這到底是不是限制級!如果答案和我預期的不同,哼,我罰你們一輩子留在用書做成的監獄裡,給我看上一輩子的『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