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上頭?就他上回用的「自殺寶座」?
「這幾天店裡總沒見到她,難不成……」
「是啊,她現在是天天都坐在那上面。」
「坐那兒做什麼?」
店裡的棺木之前都是立著放的,是他上回有「急需」,開了先例,迭了三層,沒想到紫緹這丫頭倒學了起來。
「她說那兒高、空氣好,適合她把事情想清楚。」
「那她到底想清楚了沒有?」
「既然人還窩在上面,肯定是還沒想清楚吧。」
「這丫頭究竟是在想什麼?」向日魁鎖著眉頭嘟嘟囔囔,「還他媽的真是想得夠久了。」
是的,真是夠久了,自從紫緹風風光光完成「為父償債」大業回家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但只有前三天還有些得意笑容,再來笑容就漸漸隱沒,她魂不守舍,她答非所問,她三魂不見了七魄,最後索性躲著不見人,連吃飯時都叫不來,常常半夜三更才打開冰箱找吃的。
幸好家裡做的是這營生,詭異事見多了,否則夜半三更看見個披散著長髮、蒼白著臉的女人窩在冰箱前啃冰饅頭,還真是會叫人嚇得濕了褲子。
向日魁因為這家店是女兒幫他「掙」回來的,是以特別寬容,見她心情不好也就由著她了,沒敢叫她出來幹活,就連夜裡的飄來蕩去也都裝作沒看見。
但由著是一回事,好歹也得有個恢復正常的期限吧!
那天大丫頭回家,什麼都沒多說,只是將「好厝邊」房地契及借據放進他手裡。
「老爸,聽我一句,戒賭吧。」
向日魁用顫抖老手配上滿腮清淚接過,然後他抱緊兩個女兒放聲大哭,「女兒們呀!爸爸無能!讓妳們操心了……爸爸答應妳們,如果再賭,我就不叫向日魁了!」
唉,不叫「向日魁」改叫「滿天星」難道就能不賭了嗎?重點是自己的意志力夠而不是名字叫啥吧?
有關於紫緹究竟是如何取回「好厝邊」的房地契及借據,過程成謎,因為她鎖上了嘴,什麼都下說,她只說:「放心吧,我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方式。」
雖說是鎖上了嘴,但有個叫「心」的東西,卻是怎麼也鎖不上的。
這會正高高坐在棺材上的紫緹,眼睛看著窗外,天空中雲朵飄來飄去,就像她的心。
我身邊難道就沒有一點,值得妳留戀的東西?
她常想起伊獅在說這句話時憤怒咆哮的表情,想起他皺著叢林似的濃眉,說著「分梨代表分離」時的一本正經,想起她趴在他身上嗅聞「動情」時的面紅耳赤,想起他吻了她且險些要了她的那一回,甚至還想起他渾身是血,卻硬要先將暈過去的她抱回房裡的堅持……
他喜歡她,不單是她,怕是整艘船的人都知道的。
他想要她,他的表情、他的動作在在證明,而據她對黑道中人的認識,這些傢伙都是為所欲為的,但為什麼他沒有碰她?
他大可以用她父親的債逼她,他明明知道,如果他當真強力需索--就像那天在獅苑裡的擦槍走火--她壓根無力抗拒,但他並沒有,不但沒有,他甚至還幫她脫離「獅掌」,只因為這是她的心願。
那天在化妝舞會上,她主動吻了他,他先是訝然承受、驚喜莫名,但不一會兒,他的訝異明顯變成了厭惡,在大會評審宣佈他們為當日「深情之夜」的冠軍得主時,她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的回到自己房裡。
舞會結束後,她笑嘻嘻地奔進他房想和他分享獎金及喜悅時,他卻只是淡冷的拒絕。
「這筆獎金對妳很重要,對我卻不,妳拿去用吧,只是……」他瞥向她的眼神,是她未曾見過的冰寒。「我從不知道,原來妳和我們這些妳所厭惡的黑道人也是同類,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她訝然回想起那個吻,終於明白他臉色這麼差的原因。
他以為那個吻只是逢場作戲?
只是為了爭取評審的分數?
該死!他是神經短路了嗎?竟然感覺不出羞澀的她,全心全意奉獻出的真心之吻?
他不知道那是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而願意接受這段感情所做出的大幅讓步?
難道他要她去敲鑼打鼓,拿著麥克風大吼,他才能知道--她向紫緹,喜歡伊獅?
紫緹咬咬唇瓣垂下視線,不願替自己辯解,如果他硬要這麼認定,以為她是心機深沉的女人,她也無能為力……
該死!他不只是頭莽獅,還是頭蠢獅!
隔日,她用午餐時恰好和船上經理同桌,那時她才知道舉辦化妝舞會是伊獅的意思,連獎金也是他私人提供的。
至於冠軍得主,經理偷偷告訴她說:「伊先生是沒有特別交代啦,但他說了,務必要讓向小姐開心滿意。」換言之,就算冠軍不是她,她也會另有「特別安慰獎」的,而那些錢,絕對夠她償還父債。
只不過經理隨後又趕緊解釋,他們並未預期她和伊獅會有如此出色的演出。
真的!
不單經理,幾個裁判都一致點頭認定,昨晚那「美女與野獸」擁吻的一幕有多麼令人感動,或許動作不夠誇張,不夠戲劇,卻十足十的真實,那自然而然的對視、溫柔繾綣的眷戀、綿綿密密的柔情,都讓人看得不得不動容,不得不歎息。
「你們這一對呀……」經理笑說,「果真是美女與野獸,天造地設的一對!」
紫緹聽得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有些好笑,她從不覺得自己是美女,但他絕對是野獸。
沒想到竟連這些不相干的人都看得出她對他的心,可身為當事者的他卻看不出來。
或許,是她之前對於獎金的期盼表現得太過激烈,才會讓他的自信消失,再加上她前後態度轉變太快,也讓他措手不及。
他認定如果她肯吻他,只可能是為了那筆獎金,絕不會是為了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