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府內事務繁多,惹得我脫不了身,這才來害你落單了,改明兒個我便將此事查個仔細透徹,日後要是有人膽敢來欺你,大可老實的同我說,甭再自個兒胡思亂想了。」迫不得已,他對她撒了謊,娶妻並非所願,就怕她誤識他的真心真意,反教她誣罔了。
見他一片赤誠,璃兒點點頭,揚起淡淡的微笑,帶著幾許嬌音,輕輕地嗯了聲。
天際一片清明,微澄的天色卻已掛上一輪明月,璃兒仰起頭,黑璨璨的眸子定在他的臉上,道:「瑛哥哥,倘若璃兒真是隻狐狸精,你可還會疼璃兒?」
聞言,戚少瑛撫著飄揚的青絲,截了她一撮發,細細纏繞於指上,莞爾道:「不管璃兒是不是狐狸精,璃兒便是璃兒,都是我所愛的人。」
斂下羽睫,她悶聲不吭,僅是靜靜地偎在他懷裡,不因他的情話而顯出欣喜。
並無想像中的愉悅,以為她不信,默言當成猜疑,戚少瑛亦是慌了。迫不及待,他執起她的手,雙目對視,款款深情。
「璃兒,別不信我,我可起誓的!」兩手交握,十指糾纏,他另舉起手,對著遠邊不甚明顯的月兒朗聲道:「我——戚少瑛,若然日後辜負璃兒,棄她真心,必定死無全屍,生生世世,不得善終——」話音未落,如蔥管般的纖指卻捂上了薄直的唇瓣,止住接下來的誓言。
「噓,別說了……」璃兒輕輕地搖搖頭,將臉埋入溫暖的胸膛,細聽規律的心跳聲,貪求他的柔情。
對月娘起誓,是最難確實。珞姊姊說過,圓滿的月,僅是一日,十天一變,便又是一個模樣,圓缺不滿,多樣多變。
澄亮的餘暉照於俊逸的臉龐,虛虛實實,似是窺視著他話裡的真。從旁偷覷他的臉,心下不由「怦通」一跳,總覺心底有種異樣開始起了變化,每瞧他一回,她就越是喘不過氣,他的輕撫,卻總能平穩她的心緒。
暗地輕歎,她思前想後,心緒紛亂,或許她已不再是以前那只渾沌初開、萬事不識的小狐狸了。
漸漸的,心頭蕩漾,如同飛散的花兒,再也拾不全,連她亦是理不清、想不透。
珞姊姊說,萬物皆有情,不論是神、人、精,甚至是妖,可七情六慾,卻是人所獨享的,得道成仙必習人,他們所要越過的,便是這個。
想了許多,很多事她依然不懂,所謂七情六慾指的是啥勞什子感受,僅道是口頭唸唸說說,真實的體會從未有過。
可就因她不知,便更不明白情愛已在她心底悄悄滋長,情苗扎得深,再也除不去了。
那末,她心頭怪異的感覺,便是大夥兒口中的情了?思及此,璃兒眨了眨眼,沒來由地臉兒發熱、心口發燙,意及到另一身軀傳來的溫暖,她更加暈淘淘,不知所措。
夜幕緩緩拉下,掩住了餘暉,拉長了兩抹相互依偎的身影……
第七回
水蓮驚睹魂魄散 香消玉殞泣殘紅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現是亥交子時,天色一片漆黑,僅有月娘的光暈和著幾許星光為著黑幕添上丁點兒光亮。
深沉之夜,合該是眾人入眠之際,唯獨南苑大院的一處廂房仍是縈縈燭火搖曳,發出暗淡光茫,寂靜中,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
「少夫人,該是安寢了。」被派來伺候的鳳霞擰緊了眉,雙手忙著打鋪,看向依在窗欄旁的方水蓮,不由連聲催促道。
略一回神,身著一襲比甲的方水蓮抬起迷濛的目光,如夢似幻的神情頓變得澄清,回以淡笑:「不,我還不累。」看著她很是疲累的神情,便隨口又補了一句:「若你是困了,先去歇息罷!」
主子沒安寢,身為下人的她哪有這膽先行入睡。鳳霞搖搖頭,噘了噘嘴道:「少夫人,甭等了,還是身體要緊,每夜您都這般,身子怎能吃得消?」等等等,就算等再久,少爺還是不會來的。
知曉話裡的意思,她淒然一笑,自洞房花燭夜,她便沒再見過自個兒命定的夫婿。
那日,她身著霞帔、頭戴鳳冠,一身大紅禮服包裡著她玲瓏有致的身軀,含羞羞帶怯,坐於花彫牙床,正等著她的夫君前來挑去頂上喜帕、對飲合巹酒,直做一輩子同心夫妻。
無奈,她等了又等,房外喧鬧已過,歸於一片清靜,突地喀啦一聲,來人推門而入,步伐沉穩,一股不同於女人清香的味兒襲來,她知道,來者是個男人,亦是她日後的夫君。
紅巾下,她看不清男人的臉,僅是靜坐著,按捺澎動的心,男人伸手扯下遮面的喜帕,她偷偷地抬起眼,小覷了下,這才見著她要共同扶持一輩子的丈夫。
如傳說中的俊逸,內心不免有些竊喜,正當她略微羞澀之際,他的話卻將她打入無比寒冷的冰窖裡。
他說了,她不是他想娶的女人,他心有所屬,無奈長上不許、禮制不容,娶了她是萬全之策,無疑的,她可以是世人眼中的結髮妻,可他並不是她今世的良人。
他要的人,不是她……
猶如五雷轟頂,新婚之夜,合該是款款深情、萬般纏綿,怎奈他如此絕情,一對視,便陷她於不義。
匆匆一瞥,落下話後,說了開來,他便拂袖而去,留她一人,獨守空閨,房裡的牙床顯得寬大冷清。
燥悶夏夜,她的心,卻涼透了。
那日之後,似是刻意所為,她再也見不得他一面,等了又等,自晨曦至黑夜,知曉他的行逕也是從身旁僕人所聞。
日子就這麼著了罷?!她不敢多想,今生的夫君心底永遠住著一位女子,而她永遠取代不了,她的存在,不過是名把持頭銜的妻子,恍若虛設,不值顧盼。
「鳳霞,你是不是知曉什麼,可否告訴我?」方水蓮啟口輕問,自始至終便知曉,府內另有位女子,而她即是戚少瑛口中的至愛。
心頭猛然一驚,鳳霞心虛地低下頭,沒膽直視那睜直的雙眸,訥訥地道:「少夫人,小的僅是個下人,哪會曉得什麼事,最多也僅是些上不了檯面的瑣碎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