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些什麼?再怎麼著,你不會是白蛇,而我也不會是那無情義的許宣,更不會棄你而去……說到底,終歸是不信我呵……」胡亂搔首,他的眸中透出些許的不耐。
偏過頭去,掀了掀唇,她顫抖地道:「不是璃兒不信瑛哥哥,而是……甭說了,瑛哥哥,你放心,你的話我會記著,適才的話也望你放在心上……」有天,你便會明白一切,望你不會怨我、懼我……這句話,她哽在心頭,沒能說出口。
「去罷!外頭的人在催了。」掙開緊箍的雙臂,離了懷抱,不及他反應,璃兒已坐於鞦韆上,偏過頭,搖呀搖的,朱唇微張,哼著小曲兒,瞭望遠方,藉此掩住無限失落。
頓失溫暖,心底像是缺了東西,空蕩蕩的,攪得什麼都不是。握緊拳,戚少瑛嚅動薄唇,喊了聲璃兒,無聲中帶著深深的不捨。
似有感意,她雖未聽見,內心卻是一緊,小臉是垂得更低了,羽睫微扇,朱唇倏抿,眸中露出幾許迷茫,亦似罩上一層薄霧,教她怎麼都看不清、弄不懂了。
收回癡迷的眼神,他張唇微吐,若有似無的歎息迴盪其間,雙手一擺,毫不回頭,即離身而去。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紛紛亂亂,胸臆中哽著透不過去的氣息,眼眶發熱,鼻頭一酸,兩滴晶瑩緩緩落下,洇成片片淚花。
鞦韆,依舊搖曳;心底,依舊震盪。
人與蛇,不同處;人與狐,同樣是不得相守啊……
第八回
深閨大宅悲寂寞 嬛嬛使計奪郎心
輕輕柔柔,一陣陣熟悉的香氣,如風般,拂了過來……
是姊姊,是珞姊姊的香味兒……她睜開眼,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她的臉頰,每一處,每一回,都有著萬般憐惜。
「璃兒,姊姊錯了,做人並不好。你知道麼?萬惡的根源乃在於七情六慾,拋不得,是為罪……姊姊太傻、太癡,如今已是脫身不得了,望你別墮入凡塵,別沾上人之七情,不成人,反為好……」
像是想到了什麼,瓔珞的臉色驟白,猶如蒼雪,努動朱唇,不停地說:「男人的心,是月……每隔十天,他便又換了個樣兒,教你摸不著、猜不著,只得傻傻地白白投入一顆心,我把什麼都給了我的男人,就算他不專,我以為他會回來,時候到了,便會再度回到我身邊,可我錯了,忘了男人的心是易變的……長久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回又一回傷痛……虛情假意,是他們疼你時的模樣,到頭來,汲汲求取,仍是一場空……」
說到了這當口,她掩住面龐,雙肩發顫,數道液體從指縫處流了出來,璃兒不解地拿眼去瞧,伸手接過落下的滴滴濕潤,定睛一看,掌心上所承接的不是淚,而是血,滿手滿手的血,紅艷濃腥的血呀……
陡然一驚,她回頭看去,瓔珞放下了遮掩的手,蒼白無色的臉龐上掛了兩條紅流,就像只啼血的杜鵑,流出的淚轉成血,朝她淒然一笑,說:「璃兒,回去罷!回去峨嵋山裡,凡間太過渾沌,男人太深不可測,別再記著我的話……將以往的癡戀都給忘了……我只是……不想讓你學我……」
「唰」的一聲,撫著她臉龐的柔荑頓成了無肉白骨,細長媚艷的眸子化成兩窪深不見底的黑洞,扭曲的臉,似人似狐,變得難以辨認,柔嫩的肌膚一點一點地剝落下來,白皙的顴骨染上嫣紅的鮮血,沒了皮肉的臉蛋,正對她笑著。
「你瞧你瞧……這就是違逆天道的下場、這就是我該為貪戀凡塵所贖的罪過……」瓔珞大泣,白枯的身影隨著紫衫被急湧而來的黑暗給吞沒了。
璃兒愕然至極,大叫著姊姊姊姊,伸出手,想是捉住一絲紫紗,豈料當她一探出手,玉蔥似的指尖竟變成了利銳鋼爪,任她怎麼抓取都構不著。
置身於暗黑,隱隱約約,一團白霧緩緩飄來,自迷霧白煙中走出了一個偉岸的身影。
凝神一看,眼前的人竟是戚少瑛!褪去驚愕,笑顏逐開,她開心地朝他直撲過去,像個撒嬌的娃兒,溺在他溫暖的懷中。
他笑著,拿臉貼在她柔嫩的面頰上,蹭了幾回,雙眸一斂,突地將她給推了開來,仰首向天,長聲歎道:「璃兒,我對不起你,忘了我、也忘去誓言,就當咱們從來沒有遇著過,你說的對,男人總是負心,癡情罕有,凡人如我,自不例外。」
聞言,璃兒說不出什麼感覺,心底難受極了,她搗著胸口,雙眉糾結,伸手一拉,攀住了他的袖擺,緊緊不放。
眉鋒緊蹙,他伸出長長的手臂,低下身,將唇給貼了上去,幾番唇舌糾纏,使她如癡如醉,全然溶在甜美溫意的情景。
忽地,戚少瑛猛然鬆開手,隨接過一隻柔荑,一臉淒楚,眼眸中狀似不耐。
自朦朧中走來了位身著薄紗羅裙的女子,緊挨著他,黑暗,遮去了女子的面容,紅艷的唇角微微上揚,頻頻溢出嬌笑。
「今後,我有位妻子,我會一輩子待她好。一杯羹,難以兩份嘗,這道理你是該懂得……」他說道,便牽著身旁嬌媚的女子,一同走入迷霧裡,不管璃兒怎樣緊緊追尋、叫喊,他始終沒有回頭,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不要走!不要——」璃兒尖叫出聲,陡然自床上坐起。
急急地喘息,一雙眼睜得極大,她呆呆地看向四周,滿室昏黑,只有幾許光線至窗欞的縫隙中透進。
日沉沉,聲悄悄。
諸多步伐一到了附近,隨轉成低低細語,陣陣人氣襲來,紛亂且雜,有著勞動所散發的汗酸,亦有眾多相異的香氣。
隨風飄散,於窄密的空間打轉,渾雜的人氣,就是少了記憶中那股熟悉的味兒。
怔愣一會兒,她驀然回神,來不及穿上備好的繡花鞋,裸著雙足,如箭矢般飛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