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她聽見他們悄聲交頭接耳。
「好像是雅茵的朋友。」
「好奇怪,我從來沒見過她。」
「看起來有點土耶。你看她那副眼鏡。」
「真的!好難看哦。她怎麼不去配隱形眼鏡?真受不了。」
為什麼不配?為什麼隱形眼鏡不見後,她不去重配一副新的,反而選擇戴上黑框眼鏡?
我不喜歡戴眼鏡的女生,好拙。
因為要阻止自己的心更飛向他吧。因為怕自己卸下了眼鏡,同時也卸下了心防。
雖然她的心城,早差不多完全淪陷了--
悠揚的琴聲響起,她讓自己修長的指尖輕撫過黑白琴鍵,讓優美的琴音安定怔忡茫然的心神。
總是這樣,唯有彈琴的時候,她才能得到平靜,隨著串串音符流洩,她的心才能逐漸寧馨。
彷彿只有這時候,她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彈畢後,趁著巧笑嫣然的宋雅茵當眾切蛋糕、收禮物時,她迅速隱至角落。
然後,大廳中央空下來了,一對對年輕男女翩然起舞。
章懷箴有些恍惚,迷濛著眼,靜靜望著她從來沒想過會近在眼前的一切。
是的,這樣富貴風流的場景難道不是只出現在電影裡嗎?這樣一個個打扮華貴的俊男美女難道不是只有在螢光幕上才看得到嗎?
沒想到,會如此近在眼前。沒想到,當這一幕就在眼前上演時,胸口會如此緊窒。
呼吸困難的原因不是為了沒有人理會她,不是為了她一個人被孤單地留在角落當壁花,而是為了那對正緊緊佔據她視界焦點的男女。
他們倆的舞姿多美啊,輕盈曼妙,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他與她,就好像他們早如此共舞過無數回--也許是真的共舞過許多次吧,畢竟他們肯定很早就相識了,不是嗎?
別過頭,她發現自己不願再看,偷偷瞥了眼腕表,計算自己回家的時間。
也許,她應該告辭了吧……
「這位小姐,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突如其來的邀約拂過她耳畔,她嚇了一跳,乍然旋身。
是那天曾在宋家見過的少年,他正對她笑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我是李翔,我們見過,你記得嗎?」
「啊。」她怔忡地點頭。
「你的名字?」
「章……章懷箴。」
「章懷箴。」他笑,「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她瞪著那只朝她伸出的手,「對……對不起,我不太會。」
「不會跳舞嗎?」他依然笑得和善,「我教你。」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他逕自牽起她的手,拉她加入旋舞的人群。
她愣在舞池中央。
他握住她的手,左手廈住她纖細的腰。
她不禁驚顫一下。
他似乎頗為她的反應感到好玩,眨了眨眼,「不會吧?這麼害羞?」晶亮的黑眸俯望她,「你是不是很少參加宴會?」
「我從來……沒參加過。」
「啊,那麼今晚是你第一次了。是誰邀請你的?雅茵還是雲飛?」
「雅茵。」
「你不是雲飛的女朋友吧?」他問,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頷。
她連忙偏頰躲開,「不……不是,我們……只是同學。」
「哇!臉紅了。」李翔挑眉,「是為了我?還是因為提到他?」他戲謔地問,接著彷彿有意惡作劇,忽然緊緊扣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帶入胸懷。
「你……」章懷箴心跳一亂,直覺掙扎起來。
他卻不肯輕易放開,只是淡淡邪邪地一笑,伸手摘下她的眼鏡。
「啊,我的眼鏡。」她驚叫著想搶回。
他卻將眼鏡高高舉起,「其實你摘下眼鏡挺漂亮的,幹嘛非堅持戴上這個土裡土氣的玩意兒?」
「你……還我眼鏡!」沒戴眼鏡,面前一片霧茫茫的,就連他似嘲非嘲的臉孔也看不清,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可她愈著急想搶回,李翔就愈想逗弄她,看著她因窘迫逐漸染紅的容顏,他忽然有種快感。
「拜託!請你還我。」她細聲懇求,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惹來注目,可偏偏兩人一躲一搶,幾乎踏邇整個大廳的舉動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他像個精心布下陷阱的獵人,而她像只無助的白兔,不由自主地追著他。
這景況--這令人慌亂無措的景況似曾相識,彷彿許久以前,她也曾經這樣被一個男孩惡意作弄。
是誰呢?
記憶宛如幽深古潭傳來的迴響,一波一波,震盪章懷箴的心湖。她有些暈眩,不覺停下步履,跟著,尖銳的刺痛襲上太陽穴。
想要就來拿啊!
腦海中有個清朗的嗓音對她喊。
想要就來拿,別只會傻傻呆呆地站在那兒!
男孩冷聲譏刺她,在夕陽掩映下的容顏格外清秀俊美,像神話中迷了無數少女心魂的美少年,
可她卻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臉……
是誰呢?究竟是誰對她說話?
章懷箴輕喘一口氣,忽地伸手緊緊按住太陽穴。
好痛,好痛!她的頭……好痛啊!
「眼鏡,我的眼鏡--」她喃喃自語,強忍著從記憶深處狠狠襲來的痛楚,「為什麼不還我?還我啊。」
「在這裡。」忽地,沉穩的嗓音揚起,宛如流水沁入她朦朧的意識。「你的眼鏡在這裡。」
她揚眸,望向那張在朦隴視野中,依然能感受到其清俊出塵的臉龐。
宋雲飛。
她顫顫接過眼鏡,卻沒有立刻戴上,只是怔然凝睇他。映入瞳中的臉,似乎與記憶中那一張--重疊了。
「戴上眼鏡吧。」他啞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摘下她眼鏡作弄她的人又不是他,他何必道歉?
她茫然,戴上眼鏡試圖認清他的表情,可他卻忽然一彎腰,朝她做了個優雅的邀舞動作。
她一愣。
「跟我跳舞好嗎?」
跳舞?她驚跳了一下,眸光下意識地流轉週遭一圈。
這麼多人看著她,這麼多人嘴角抿著嘲笑--她怎麼能跳舞?怎麼還能繼續在眾人眼光的傾軋下生存?
她要離開,她必須逃開這裡!
「你不能走。」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忽地層臂攬住她的腰,強迫她貼近自己,「不能逃避。」溫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現在走了,這件事就會一輩子成為別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