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吃飯要你管!」他怒視她。這女生怎麼回事?經過昨天的教訓她還不懂得遠離他嗎?難道非要他再次把她的眼鏡搶走、狠狠丟在地上踩碎她才會怕他?「走開。離我遠一點!」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要煩你。」見他瞳眸燃起怒火,她容色一白,微微後退一步,「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這個給你。」一個畫著粉紅凱蒂貓的餐盒捧到他面前。
他愕然,「這是什麼?」幹嘛拿這種女孩子用的東西給他?「你跟我開玩笑嗎?」
「是壽司。」她緊張地解釋,「我做的。我跟媽媽兩個人吃不完,給你。」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解決剩飯?」
「是……啊,不是。」她困窘了,右手緊張地摸了摸髮際,「我只是想你應該還沒吃,也許肚子餓了。」
因為怕他肚子餓,所以特地拿壽司來請他吃?
他瞇起眼,懷疑地打量眼前雙頰泛紅的少女。「你是白癡嗎?」半晌,他驀地粗聲吐出一句。
「嗄?」她呆然。
「難道你不怕我?」
「我不……不怕。」她勉力揚起唇角。
撒謊!
傻瓜都看得出她緊張得要命,瞧她蔥白的手指,抓得那餐盒多緊啊。
可為什麼明明怕他惡言相向、明明怕他像昨天一樣欺負她,她依然如此堅持要接近他呢?
他不懂。
「這個……這個給你。」她將餐盒塞入他手裡,朝他緊張地一笑後便匆匆旋身跑開。
淺藍邊的海軍領隨著她奔跑的動作在暮色中輕巧翻揚。
他蹙眉,打開盒蓋,拈起一塊壽司送入嘴裡,忽地,雙眉一陣糾結。
這是什麼啊?他最怕酸了!居然放那麼多醋。那女人想毒死他嗎?
他哺喃在心底詛咒,可不知怎地,一面詛咒,一面卻覺得肚子愈來愈餓,不知不覺一塊接一塊掃光所有壽司。
酸歸酸,還不算太難吃。
那是他第一次吃完她為他準備的便當時最大的感想。
可他沒料到,那不是唯一的一次,第二天當他敲她家的門面無表情地把空盒子還給她時,她抬頭對他淺淺地笑,然後問他要不要每天都幫他準備一個。
「我每天都會幫媽媽還有自己準備便當,可以順便幫你做一個。」
「不必了!」
「沒關係,你不用跟我客氣。」
誰跟她客氣啊?她是白癡嗎?他們非親非故地,她幹嘛無事獻慇勤?
他橫她一眼,「我警告你少來惹我,小心我把你這個古董拿去賣掉!」
「古董?」她不解。
「難道你不是嗎?」雙手環抱胸前,他酷酷地睨她,「現在還會有女生綁辮子,還戴這麼難看的眼鏡嗎?」
「啊,我真的很拙嗎?」她難堪地撫摸髮際。
「超級無敵拙。」他毫不容情地評論,「比故宮那些古董還落伍。」
「哦。」羞澀的紅霞染上頰畔。
他瞪她一眼,雖然心跳因為她像蘋果般紅潤的小臉莫名其妙地加速,表面卻故意冷哼一聲。
他轉身就走,以為自己從此以後輿她劃清界限,誰知隔天早上,當她背著書包上學校參加暑期輔導前,竟又找到一個人躲在公園防空洞裡的他,悄悄把便當放在洞口。
當他被燦爛的陽光刺得不得不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瞳底的就是那個凱蒂貓餐盒。
他簡直無法置信。
可就是這個可愛得令他鬱悶的便當盒,開始了她與他牽扯不清的緣分,從此以後,他發現自己叛逆的人生軌道忽然意外地走進一個乖乖女。
他無法拒絕。板起臉來怒瞪、開口成串髒話,都不能嚇走外表柔弱、內心固執的她。
「你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一天晚上,當空氣忽然轉涼,飄起濛濛細雨時,她為他帶來了一床毯子,還有一壺溫熱的可可。
「你離家出走嗎?」撐著一把圓點小花傘,她蹲在洞口問他。
他翻個白眼,不理她。
「別這樣,你爸爸媽媽一定很擔心。」她柔聲勸他,「回家吧。」
「哼。」他冷哼。
「你家在這附近嗎?」
「不用你管。」
「別這樣賭氣了,回家吧。」
「我說了不用你管!」他忽地發怒,朝她高聲咆哮,「我沒有家,你懂嗎?我沒有!」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了一跳,身子一晃,不覺跌坐在地。傘落了,人也被雨打得一身濕。
他皺眉,展臂將她整個人拉進防空洞裡,然後自己鑽出去替她把被風吹遠的傘撿回來。
再回到洞裡,只見她正拿手帕擦拭自己淋濕的眼鏡,好不容易擦乾了,她迅速戴上,可鏡面依然一片白霧濛濛。
「你不戴眼鏡會死啊?」他不耐地伸手扯落她的眼鏡,「等霧散了再戴不好嗎?」
「可是……我看不到--」
「你近視幾度?」
「六百多。」
「六百多?那麼用功幹嘛?再不好好注意,小心有一天變瞎子!」他怒斥。
「我小時候喜歡躺在床上看書,不過現在不會了。」她連忙解釋。
他瞪她一眼,不語,搶過她抓在手中的手帕,對玻璃鏡片吹了-口氣,然後仔細擦拭。確定鏡片重新回復清透後,他才幫她將眼鏡架上鼻樑。
「謝……謝謝。」她扶住鏡框,臉好紅。
照例,看著她嫣紅的臉,他的呼吸又不順了,急忙扭過頭,瞪著洞外細雨一滴一滴跌落地面。
「你剛剛說……你沒有家?」她怯怯開口。
「有也等於沒有。」他悶悶地說。
「那麼,其實有羅?」她挨近他,「那你為什麼不肯回家?跟爸爸媽媽吵架了嗎?」
「我沒有爸爸。」
「啊?」
「那個人不是我爸爸!」他忽地轉回臉龐,眼眸熾熱而激動,「他讓我當了那麼久的私生子,現在卻突然要我認祖歸宗?這算什麼?」
「那表示他在乎你,不是嗎?」她柔柔地說。
「在乎我?那我以前被同學嘲笑的時候他怎麼不在乎?以前學校開家長會他怎麼都不出現?鄰居問我爸爸是誰,我一句話也不能說,因為他是有頭有臉的上流社會人物,丟不起這種臉!」他恨恨一啐,「那時候他不在乎,現在反倒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