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章母又是驚愕又難掩喜悅,「你真的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嗯,我都想起來了。我想起你,也想起爸爸--」她忽地投入母親懷裡,緊緊抱住她,「我想起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開心。」
「太好了,懷箴,太好了。」章母忍不住鼻頭一酸,伸手拍撫著女兒。
「我也……想起他了。」
「他是誰?」察覺女兒語氣怪異,章母不禁稍稍推開她,仔細審視。
「紅繩斷了--」她癡癡道。
「什麼紅繩?」章母不解,「懷箴,你在說什麼?媽媽怎麼都聽不懂?」
她沒回答,只是默默搖頭,那麼惆悵、那麼悲傷地搖著頭,淚霧在她眼底融化成水,一顆一顆墜落。
就像化為雨水的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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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隨著冬季清冷的空氣在校園內迴旋。
哀傷的、無奈的琴音,偶爾倜悵,偶爾激昂,可沉潛的,永遠是最深的愁緒,離別的愁緒。
蕭邦的「離別曲」。
最近,從音樂教室傳出來的,總是鋼琴詩人最深切的哀愁與遺憾,為情傷,為情不甘。
究竟是誰在撫琴?這樣傷痛的琴音即便處於青春年少的學生們聽了,也不禁斂了笑容。
望著在夕陽掩映下容顏顯得更加迷離的章懷箴,鍾晨露微微凝眉。
她不知好友最近怎麼回事,神情總是迷惘,總是遙遠,像獨自陷在某個世界,找不到出路。
她也不明白宋雲飛怎麼回事。最近他似乎很忙,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找不到人影。
她更不明白這兩人怎麼回事,即便受了上回被人偷拍照的教訓,也不該形同陌路到如此地步。最近他們不但不再一起在樓頂用餐,甚至連偶然擦身的機會都沒有,彷彿都有意躲著對方。
究竟怎麼回事?
愈想愈不解,記者的本能讓她再也無法壓抑好奇,直直走進音樂教室。趁著章懷箴彈畢一回,來不及再度開始時,她急忙按住她的手。
「別彈了,懷箴。」
章懷箴揚首,見是她,容顏滾過無奈,「有事嗎?露露,決賽快到了,我必須加緊練習。」
「練習?」鍾晨露蹙眉,「你的自選曲不是『月光』嗎?怎麼變成『離別曲』?」
「我改了。」她淡淡回應。
「為什麼要改?」
「我覺得自己現在更能抓住這首曲子的感覺。」
「離別的感覺?」鍾晨露秀眉攬得更緊,她忽地明白了,「是因為宋雲飛要轉學了?」
章懷箴別過頭,沒有回答。
「我真不僅你們。分開在即,反而各忙各的,還有,你怎麼沒來參加前天的耶誕舞會?我以為你們至少會一起跳舞,你知不知道,年底他就要辦離校手續了?」
「……我知道。」
「那你還這麼冷淡?還不把握相處的機會?」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你們在搞什麼!」鍾晨露直截了當地說,「一個莫名其妙說要轉學,一個呢,無動於衷,天天躲在這裡練琴,哪像一對在談戀愛的情侶?」
章懷箴聞言,身子一僵。她轉過蒼白的容顏,勉強自己微笑,「我們……沒在戀愛。」
「什麼?」鍾晨露瞪大眼。
「我們沒戀愛。」章懷箴咬著下唇,「雲飛他……沒喜歡過我。」
「你在開玩笑吧?」鍾晨露諷刺地說,可當好友的臉色愈來愈白,眼眸卻愈來愈紅,她終於明白事情不妙,「懷箴,究竟怎麼回事?」
「沒事。」
「告訴我。」她不許好友逃避,擁住她顫抖的肩,「你怎會以為宋雲飛不喜歡你?」
「他告訴我的。」
「他告訴你的?」鍾晨露拉高嗓音,不敢置信,「他告訴你他不喜歡你?」
「嗯。」
「而你就那樣相信了?」
「我--」章懷箴垂落螓首,握緊雙拳,「我是對不起他。」
「什麼意思?因為對不起他,所以他不喜歡你是應該的?」
「……我欠他的。」
「見鬼!」鍾晨露激動地詛咒一聲,她抬起好友的臉龐,強迫她直視她,「不論那傢伙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可以賭咒,他絕對是喜歡你的!」
「你怎能確定?」章懷箴哀婉地望她。
「憑那篇文章是他寫的!」
「文章?」章懷箴一怔,兩秒,倏地領悟。她激動地站起身,差點撞落一疊琴譜,「露露,你是說那篇介紹我媽媽的文章是雲飛寫的?」
「沒錯。」
肯定的回應令章懷箴胸口一窒。
「那時候他要求我保密,所以我才沒告訴你。現在我可看不過去了,管他會不會罵我IBM,反正我豁出去了!」鍾晨露瀟灑地甩頭。
「是他寫的?是雲飛寫的?」章懷箴訥訥地說,想起那篇文章的一字一句,一顆心不覺緊揪。
那麼情意真摯的文字,該用多麼溫柔的心才能醞釀?他為她寫了這樣一篇文章,為她安慰了她母親,為什麼不告訴她?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怎麼知道?誰知道他神秘兮兮地搞什麼?這些男生永遠那麼莫名其妙!」鍾晨露重重歎氣,「我只知道那傢伙踐歸踐,對你還是挺好的。」
「可是……他說信是他貼的,照片也是他要學弟拍的--」難道也是騙她的?
「什麼?他說信跟照片是他搞的鬼?」鍾晨露愕然,「他幹嘛要這樣說?難道他--」
「他怎麼了?」認出好友猶豫的神情,章懷箴明白事情必然有內幕,「露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快告訴我!」
「我--」
「說啊!露露。」
「這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我沒有證據。」
「到底什麼事?」
鍾晨露眨眨眼,彷彿在考慮是否要道出心中的猜疑,終於,重重歎氣。「總之你相信我,懷箴,信跟照片真的不干宋雲飛的事,我保證--」
第十章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過了今天,他就再也不是南方的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