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窒,淚融了,心在胸膛碎成片片。
「對,我拉住你,就是為了說這個……我恨你,宋雲飛,我會……一輩子恨你。」悲切的嗓音在風雨中聽來,格外淒迷。
可他卻只是啞聲一笑,「你不會恨我一輩子的。過幾年後,你會逐漸忘了我,也會逐漸忘了恨。事情就是這樣,什麼愛、什麼恨,都記不了一輩子的。」他淡淡地說,冷然的言語蘊著某種絕望,那是一種痛楚的覺悟--對人,對事,一種痛到極點的領悟。
「對,你說得對,也許有一天我會忘了這些,有一天我會不再恨你,可那時的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她凝望他,哀痛淒然地望他,「十年後的我,可能會對今天的一切一笑置之,可我知道,有一部分的我會永遠死了。就像現在,我可以笑著對爸爸的遺容說話,可那時候親手做壽司給爸爸吃的快樂,我永遠失去了--我再也聽不到他跟我說話,聽不到他罵我,聽不到他哄我,我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跟他頂嘴了--」她哽咽著嗓音,「你說我有一天會忘了你,你說我會不記得對你的愛與恨,對,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可那天的我,不會跟現在一樣了。我不要忘了你,雲飛。我第一次這樣愛一個人,不論有多困難,我也想守住這樣的初戀,我不想像三年前一樣失去記憶,我不要,我不要啊!」再也無法承受激動的心緒,她忽地掩面哭泣。
「懷箴--」他心一扯,有股衝動想將她攬入懷裡,可一轉眸,父親冰冽的眸正嚴厲地盯著他。
他倏地咬牙。
「……我說過,很多事我們沒有兩次機會的,可上天給了我第二個機會,我不想再錯過了。我不想忘了你,不想跟你分開,難道這樣也錯了嗎?難道真的……不行嗎?」
她楚楚問他,而他心如刀割,卻只能無言。
「……難道這樣也錯了嗎?」明白自己終究得不到他的回應,她驀地死了心,黯然旋身離去。
在漫天風雨中,那纖細的身軀顯得格外柔弱,柔弱得令他心疼,卻也格外堅強,堅強得令他心酸。
「這樣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當背影完全淡去後,他再也無法自持,對著父親狂吼。
「你做得很好,雲飛。」後者神態平靜,「放心吧,我會實現諾言,章懷箴的獎學金,她媽媽的工作,我都會好好關照的。」
他沒回應,只是狠狠地,重重地捶打著車廂。
在這一刻,在自己只能無助地望著她心碎離去的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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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走?」倚在門邊,沈丹青蹙眉望著正對鏡著裝的好友。
白色毛衣、黑色夾克與牛仔褲,將他修長的身軀包裹得更為挺拔,更為出塵。整裝完畢後,他拾起桌上的眼鏡,架上鼻樑。
「宋雲飛,你說話啊!」
「對,我要走了。」宋雲飛轉過一張無表情的臉,「晚上的飛機,等會兒司機會開車送我去機場。」
「你--」沈丹青瞪眼,「真的下定決心了?」
「沒錯。」
「真的……不管章懷箴了?」
宋雲飛下語,轉過身,梳理頭髮。
沈丹青瞪視他,「前兩天我們去看決賽了,她得了冠軍,不但可以拿獎學金出國,還能跟白謹言出雙鋼琴唱片。」
「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是彈什麼曲子得到冠軍嗎?」
「……」
「離別曲!她彈的是蕭邦的離別曲!」
「……那又怎樣?」
「又怎樣?」沈丹青受不了了,好友的冷漠真的讓他想殺人,他衝上前,狠狠拽住他的衣襟,「你還不懂她為什麼選擇這首曲子嗎?丁蔚告訴我,蕭邦的鋼琴一向很艱澀的,很少人聽得懂,可那天全場所有聽眾都被她感動了,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她彈得好。」
「廢話!她當然彈得好。問題是,她為什麼能彈得那麼好?為什麼能把大家的情緒渲染到最高點?」
「你的意思是--」宋雲飛歪歪唇,「因為我嗎?」
「當然是因為你!」沈丹青怒斥,「因為你要離開她!因為你這該死的負心人要離開她!」
宋雲飛心一扯,伸手拉下好友的手臂,摘下眼鏡,放入胸前口袋。
沒了鏡片的遮掩,沈丹青終於清晰地認出那對深幽瞳眸原來並非平靜無痕,而是悄俏浮漾著激動的漣漪。
他不是毫不在乎的,事實上,他似乎痛得難以言喻。
「你其實……很喜歡她吧?」沈丹青抉貳?問。
宋雲飛澀澀一笑,「當然。」
「那為什麼--」
「我鬥不過我爸。」
「什麼意思?」沈丹青不解。
宋雲飛搖搖頭,正想說什麼時,吳媽的身影忽地在房門口出現,「少爺,行李已經搬上車了,老爺說你差不多該出發了。」蒼老的嗓音滿蘊不捨。
「我知道了。」宋雲飛對一向疼他的老吳媽點頭,接著,轉向好友,「她就麻煩你們多照顧了。」他啞聲說,展臂緊緊擁住沈丹青。
後者身子一顫,忽然由他的舉動感受到殘酷的真實。
「雲飛,你真的非走不可嗎?」沈丹青嗓音發顫,幾乎有些哽咽了,「我們三劍客一直在一起的,我從沒想過你會離開。」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宋雲飛黯淡地別過頭,「子麒呢?他怎麼沒來?」
「這傢伙不知道惹上了什麼麻煩,臨時打電話說他不能來,要我跟你道歉。」沈丹青含恨抱怨。
「是嗎?」宋雲飛閉了閉眸,好一會兒,勉力牽起笑弧,「無所謂,我會常跟你們聯絡的。」
「那……她呢?」
「……她還是忘了我比較好。」
「雲飛--」
「走吧,該下樓了。」說著,宋雲飛輕輕推開沈丹青,率先邁開步履。
沈丹青無奈地追上他,滿腔難以言喻的離愁,他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值此離別之際,他究竟該跟好友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