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工作太忙,沒時間欣賞院子裡面的花草,所以我特別過來替你摘花插瓶,讓你有空時,眼睛親近親近大自然。」
「妳實在細心。」
怪啦,明明是褒揚的字句,為何從他口中說來,貶的意味硬是比較大?
「還好啦,為老闆著想,是身為員工的責任之一。」怎樣,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她更好的員工了?
她說得真誠,讓他的諷刺續不了口。對個不懂諷刺的女人採取諷刺行為,簡直浪費口水。
「老闆,你的股票是不是賠錢?」
他冷眼睨她,股票在他手上要是有本事賠錢的話,換她來當老闆,輪他做飯摘花,侍奉她「親近大自然」。
「最近你的心情不好,對不對?」
她又知道了?瞪她,再瞪,多和她相處幾天,他會得斜眼症。
「我媽媽常說:心裡不愉快的話,要說出來,不然憋在心裡,早晚要得憂鬱症。」
很好,在蜂窩性組織炎之後,她又估出他另一病症,看來他真要找一天到醫院掛號。
還是不說話?亮君拉拉他的袖子,肩膀前後搖晃。
「說啦、說啦,把不快樂的事情說出來。」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叫作撒嬌,這動作她對媽媽做習慣了。
靳衣卻注意到了。常有女人對他撒嬌,但沒有人用過這麼乾淨的撒嬌方式,她們的目的通常是想自他身上獲得財物或者承諾愛情,而她的撒嬌想得到什麼?他的不快樂原因?
推開她的手,他不習慣做沒有目的的人際交誼,他和任何人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他算計自己的每分行動,並預估行動之後引發的效應,她的簡單讓他無法適應。
她沒注意到他的推卻,還白目地走上前,又抓起他的袖子搖晃。
「說一下下啦,你一定是太悶了,沒有老闆娘來陪你,心情不好對不對?」
今天沒有老闆娘來訪,他肯定氣悶,聽說男人的蟲蟲儲存太多,會影響情緒,果然不錯。
他又瞪她。這一眼的意思是--他昨天才恐嚇她,不准在他面前喊那些女人老闆娘,她偏又犯。
而亮君解讀這一眼的意思是--她猜對了,老闆心情不爽,因為「蟲蟲」在他身上蠕動,癢得讓人難耐。
於是,她自作主張開口。
「給我電話。」
「什麼電話。」
「老闆娘的電話呀,你放不下自尊,沒關係,我幫你找人,我保證你陪過老闆娘,心情會不錯。」
「妳連我的心理生理需求都要照顧,會不會太辛苦?」
「這是好員工應該做的事。何況你一定很希望我替你解決窘迫,才會出來找我吧!」亮君估計,若非事關緊急,他哪裡捨得離開他的寶貝計算機。
他要她解決什麼窘迫了?
「不需要。」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要我幫忙,幹嘛特別跑出來找我?」她悶聲說話。
是啊,幹嘛特別跑出來找她?純粹為了知道她喃喃自語地在說些什麼廢話?
無聊!
「說嘛,為什麼找我?」亮君抓住他不放。
「我肚子餓了。」
隨便塞出借口,甩掉她的手,捧起身為老闆高高在上的尊嚴,他進屋。
肚子餓?亮君看手錶,下午三點鐘,肚子餓?會不會餓得太早一點?算了,老闆就是老闆,認命,抱起花,亮君離開大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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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吃錯藥,亮君肯定。
他十點陪她吃早餐、十二點午餐、三點晚餐,然後一個人躲進工作室,不准她進去,直到半夜十二點,你說,是不是有鬼?
她不敢確定這個鬼和老闆娘有沒有關係,但……人家說,戀愛中女人情緒反覆,依照這個理論推論下來,戀愛中男人情緒反覆也算正常吧?
靠在工作室門邊,耳朵貼在門扇上面,亮君仔細聆聽,裡面悄然無聲。
手上的花生湯圓半涼,她站在這裡超過三十分。
敲門,等半天,她的甜點有不被重視的悲傷。
門開,靳衣矗立在眼前。
不誇張,的確是「矗立」,他像大號的漢摩拉比法典,每次用這種氣勢往她面前一站,她就知道又要頒布新法令。
「我說過,不准來打擾我。」
事實上,她已經「打擾」了他一整天。
早上自她身邊起床開始,他整個人就亂掉,他沒直接進工作室,卻跑到廚房替她弄早餐、當保母叫她起床、聽她說無聊的「飛夢」。
好吧,人總算進工作室,眼光卻老掃向監視屏幕,看她做菜、看她喃喃自語,看她一個人說話唱歌,弄得自己很開心。
無聊的是,他居然加入她,跑進花園,被她一個問題問得落荒而逃。
最可惡的是,吃下她三點鐘準備的晚餐後,他居然打電話到墾丁訂房間、訂機票,原因是--他想替她圓起想飛的夢。
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為矯正自己的瘋病,他幾次拿起話筒想取消訂房,卻總在手指接觸到電話鍵盤時作罷。
這一切一切,全是那個叫尹亮君的笨女人害的。她是禍水,但……她居然捧著他最愛的花生湯圓,站在他面前。
她應該怕他的,一方面,付錢的叫大爺,另一方面,憑他的氣勢想壓人,簡直輕而易舉。
可是在相處的日子中間,她一天不怕他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加在一起變成蠻大一點,於是,她大起膽子,悄聲問靳衣:「打擾你會怎樣?割鼻子?腰斬還是棄市?」
哦哦,踩到老虎尾巴,他臉色倏地發青,打人的慾望熾烈,拳頭在腿邊鬆鬆緊緊。
她不曉得自己困擾他一整天嗎?他花數小時想把心思兜攏,兜到金錢遊戲上頭,好逼自己多賺錢,卻教她的出現徹底破壞,她居然還膽敢用這種無賴口吻,問他--會割鼻子、腰斬還是棄市?
說!換了你,火不火?
「我會把妳裝到麻布袋裡,先用亂棒打死,填進石頭五十公斤,再扔進基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