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彧!都是彤彧幹的好事!重重地伸拳在桌上使勁兒一捶,在震天價響聲中;他心情沉重地注視著那些因此而噤若寒蟬的部眾們。
「沒有什麼鬼跡不鬼跡的,只是一些海鳥叼食的藻類跟海蟲。現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出姬法姑娘的下落。」中氣十足地說著,旅祺心裡也不怎麼有把握。
水手和家丁們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茫茫然的表情。原先是為了要在午夜出航,所以由旅祺這位當家的率領全船大大小小的家丁和水手,在岸邊擺好香案祭拜,祈求能出海順利,更重要的是能早些找到被劫持的凌雲號,救回他們衷心愛戴的海棠小姐,將那些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趁當家的赴京接受皇上賜宴封賞之際,把防守薄弱的凌雲號給挾持走了的劫匪們好生修理一頓,以免被他們滅了海南康家的威風。
但橫互在眼前的狀況卻令他們無所適從,誰也抓不定主意。畢竟這鬼神為天,他們即使饒是所向披靡,以驍勇善戰著稱,但面對這無法揣測的鬼神之說,還是只有閉上嘴巴的份了。
由那些浮動的瞳孔中盡現的害怕和茫然無措的表情,旅祺拉回他凌厲的目光定定地盯著眼前在眾人頭頂上飄揚著的虎鯊旗,舉臂將香案上的香爐執起,朗聲面對示人沉聲說道:「今日我康旅祺誓師北討,倘若神靈應允,則令我利箭人此香爐,永以為記。」
將香忙奮力一拋,再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弓箭,援弓飽滿,破勢疾射,噗嗤一聲地自香爐正中心穿過去,而後牢牢地釘插入掛滿虎鯊旗的梔桿。
在高高的梔桿上那瞭望台中的水手,靈巧地拔起方才旅祺祭祀後插下的三炷香,如猴子般順桿滑溜而下,飛奔到旅祺面前,驕傲地將仍冒著裊裊香煙的香枝呈現給旅祺。
無需多言,將香枝高高舉起,令所有在場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後,由他們不約而同爆發出的吶喊歡呼聲中,旅祺明白自己已經達到目的了。
「諸位弟兄們,雖然有些小麻煩發生,但諸位千萬不可因而喪志,我……」示意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之後,旅祺正想乘機給予精神講話,用以鞏固民心,但此時另枝船梔上的了遼望台,卻傳來了陣陣尖銳刺耳的哨音,令旅祺立即抬起頭。全船的人鴉雀無聲地聽著旅祺和那名斥候者之間,哨音往來傳遞的消息。
三步並作兩步,旅祺一面在腦海中消化著斥候的意思,另方面自腰際取出塊碧綠的虎鯊牌朝那群面色凝重的部屬一揚,眼波一轉,那些人馬上各就各位,戒備滿滿地等著旅祺的下個命令。
急促地衝到船舷畔,望著斥候所指的那個方向,旅祺眼神變得專注而深邃。
霧,還是掩映稀疏地忽濃忽現,遠遠地由霧氣急速竄來的方向,有艘小小的白舟正緩緩地朝這個方位漂流而來。由於霧氣濃厚,很難以肉眼辨視舟身上頭是否有任何人跡。
時間在緊張中分分秒秒流逝,在週遭靜得連身後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聽見的情況下,旅祺雙手搭在船舷,緊緊地握著舷緣,連手背都已爆出片片青紫的血管了。
冷冷地盯著看不出動靜的小舟,旅祺嘴裡仍不停歇地和斥候的水手,你來我往的交換著消息,發出長長短短的哨音。
漸漸地,小舟如破霧而來的白箭,重重地觸及到越雲號船殼。伸手要身畔的人散去,旅祺將以麻繩編結而成的繩梯凌空一拋,繩索在空中滑出優美的弧度之後,筆直地朝小舟垂了下去。旅祺立即撩起長袍,準備攀梯下行。
「當家的!」水手們一擁而上地拉住他的手腳。
「少爺!」管家也神色大駭地拖住了旅祺的衣袍。「少爺,這麼危險的事由咱們這些下人去做就好,你可千萬不要以身試險。」
「放手,我要親自下去瞧瞧,如果只是干坐在後頭等著部屬為我出生入死,我有何顏再去號令他們?管家,這是我的責任,你放手讓我去探探那小舟上有何奇特之處。」心平氣和地說完之後,旅祺溫和但堅定地推卻開管家的手,擺脫掉那些急切的水手和家丁,他朝海面上一跳,隨即攀住了繩索,迅速地往下降。
在管家那深深不以為然的目光中,和水手家丁們擔憂的表情裡,旅祺亦是忐忑不安,但又好奇得緊地緩緩接近那艘隨波漂動著的白舟。
緣著繩索輕輕踩在舟上,待那陣動盪和搖晃停止後,保持著平衡的姿態,旅祺小心翼翼的朝覆蓋著一方淡紫絹絲的前方靠近。
約莫看得出來是個隱隱約約的人形,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花香,在淡紫絹絲四周,是各式各樣奇珍異卉,整艘白舟上瀰漫著一股詭譎難測的氣氛。
旅祺凝視瞇起眼觀察了一陣子,皆不見有何動靜。他一面緩緩地調理氣息,一方伸手輕輕地揭起那方絹絲——簡直無法形容出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湧,旅祺只能怔怔地盯著那如瓷器般光華溫潤的容顏,正在月色輝映下,散發出月牙銀的光耀。
是姬沄!這個念頭一傳輸到旅祺腦海,他幾乎要忍不住地歡呼出聲了。霧,仍是忽而迎頭襲來,忽而迅速逃逸散去無蹤,蹲在那裡傻傻地盯著沉睡中的姬沄,旅祺只是靜謐地笑彎了嘴角,對頭頂上傳過來的詢問聲卻充耳不聞。
在船舷邊的管家、眾家丁和水手們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連連呼喚都得不到旅祺的答覆之後,便有幾個膽子大些的人,和那些救主心切者,全都一古碌地跳到海面上,再游近小舟,扶攀著小舟,弄清狀況而面面相覷之際,他們只得朝越雲號招著手,嘴邊亦吹出尖銳的哨音相和。
胳臂粗的繩索凌空飛出,掉落在海面後,由那幾個水手拉著綁在舟舷畔。那些吆喝著的家丁和水手們,以槓桿原理拉著宛如出水芙蓉的白舟,上了越雲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