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還有什麼事嗎?」順著他的目光往下溜,看到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裙,姬沄只得訥訥地伸手拉直衣裳,不太自在地沒話找話說。
「姬沄姑娘,老朽有件事想請教。」
「管家請說,若姬沄知道之事,必然不會隱瞞。」
「姬沄姑娘,老朽一直很納悶,究竟姑娘是如何由這越雲號出走?又是如何會在失蹤近兩個時辰後,由小舟載著漂回越雲號?」
越聽管家的話,眼睛睜得越大,姬法雙手摀住自己的胸口,連連眨著眼望著管家。「慢著,管家,你意思說姬沄我曾經失蹤。」
文風不動地定在那裡,管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不錯,昨夜近子時,據巡更的水手來報,似乎有外人侵入越雲號,我們搜索全船之後,發現沒有任何損害,只有姬沄姑娘你不知去向。」
吃驚使得姬沄的嘴圈成了大大的○型,她眼波流轉在房內四處找著著力點,最後還是困惑萬分的轉向管家。
「失蹤?我……」
「嗯,最奇特之處是昨夜姑娘你回來之際,身染濃郁之蘭芷散香氣,老朽想請教姑娘,何以會沾染這西域奇毒?」
緩緩靠近姬沄,管家眼神中透著某狂亂的因子,像是非常執著於要得到答案,他一步步地朝姬沄進逼。
「蘭芷散?我……抱歉,管家,我壓根兒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記得昨夜尚想多繡些手帕之際,油燈兒突然滅了,而後……而後……」
「然後如何?」焦急地扭住她的手腕,管家氣喘吁吁得連上唇的鬍鬚都被他濃重的氣息,吹拂得不住翻滾。
被心裡那股莫名所以的懼意所影響,姬沄忍不住地一再往後退。很奇怪的是,原本總是慈藹老爺爺模樣兒的老管家,此時卻是像只即將要狩獵前的猛虎,令姬沄背脊竄起陣陣寒意。
「當我醒來時,便已在此房內了。」
「這當中你去過哪些地方,難道你全無印象?」
「呃……我不確定自己到過哪些地方,甚至連自己有沒有真正的踩上那人間仙境都不明白了……」想起恍恍惚惚中似乎真去過的幻境,姬沄苦笑連連地回答道。
「人間仙境?」這四個字令管家的聲音提高了幾度。
「嗯,那裡有瀑布由天而降,淙淙流水有著氤氳瀰漫著……呃,是硫磺水,花木扶疏爭妍向榮,奇珍異獸漫步其間。那裡的地上鋪滿了各式各樣的珠寶金玉,閃閃發光,說是仙境,即使不中,亦不遠了!」閉上眼睛細細回想那如夢似幻的境地,姬法綻露一抹朦朧的笑意掛在嘴角。
「地上鋪滿珠寶金玉……」聽到姬沄的形容,管家的眼睛突然射出貪婪之光,直嚥著口水地盯著她。
「最奇怪的是旅祺……管家,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旅祺,也就是你們少爺,他竟然說自己不是旅祺,這不是很奇怪嗎?」
「嗯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管家示意姬沄隨他走到窗邊。「姬法姑娘,你……你確定見到的是我們家少爺?」
「是啊,分明就是他。」順著他的手勢望去,她頷首。
「而他帶你去的地方,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仙境?」
「是,可是他又口口聲聲說他不是旅祺,而是叫……叫做彤彧?管家,你可知這彤彧究竟是何意思?」
伸手一擊手掌,管家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原來如此,看來那批珍寶並沒有消失,全都讓老頭子弄給他了!」
「管家?」被管家的話搞得一頭霧水,姬沄尾隨著管家,追他追到門外。
但神情萬分專注的管家,對她的追喊似乎未聽聞般,不住地以自己的手掌互擊,興高采烈地走遠,令姬沄只得怏怏然地返回自己艙房,對那些如迷霧般困擾著她的謎團,百思不解。
第六章
接連兩三天的暖風熏送,在這應尚有雪氣帶寒的時節,突然放暖的天候,整艘越雲號上頭的水手和家丁們,除去輪值在崗哨上值勤的人之外,全都懶洋洋地搬張凳子,幾近一字排開地在甲板上著太陽。
嚼著茶葉梗,水手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嗑牙,大蓋自己當年追隨老當家遨遊東南海的英勇事跡,也有人不時潑著彼此冷水,或相互之間打趣揶揄,熱鬧滾滾。
至於那些由康家大宅所帶出來的家丁們,也都沒閒著,在水手們嘴裡鬥鬥意氣、手裡忙著修捕魚網的同時,他們則在各自的頭頭吆喝之下,東奔西跑地忙著曬被子,或是將艙房裡的雜物,全都搬了出來曬太陽。
這是當姬沄應那個年幼臉皮薄的小廝所請,在旅祺的邀約下,來到甲板時所見到的情景——「喲呵,我說阿慶啊,上回不是聽我家那口子說,等你這回隨當家的赴京回來後,要幫你做媒?」往旁吐出一大口嚼爛了的茶葉,有個臉頰上有著傷痕的壯年男子,對著他面前那個短小精幹的年人說道。
「他呀,嫌人家阿良他妹子不夠標緻。」旁邊有個忙著將糾纏成團的魚網扯開的男子,咧開嘴笑得他黝黑的臉更亮。
「咄,我操,阿慶哪,這阿良他妹子有哪一點不好來著?
養雞種菜、紡紗裁衣,沒事還會跟我那口子到海口沙灘去撈海菜跟蛤蜆換錢。這樣子的姑娘,孝順又勤快,就是相貌,也不輸其他弟兄家的女娃兒,你挑啥?「
被稱做阿慶的男子,還是維持一貫的溫柔笑容,低著頭,兩手靈巧地在魚網上移動,不一會兒,即將魚網上那碗公大的破洞,拉補得只剩拳頭般大小。
在壯年男子一再追問下,被逼急了的阿慶,仍只是訥訥地傻笑著,倒是在一旁的黑胖男子沉不住氣啦。
「我說阿興叔你呢,也就別再問這傻小子啦!他啊,整個魂兒,都已經被京師張家渡酒樓的小翠花兒給勾走囉。」
以手肘撞撞阿慶,那男子滿臉別有含意地笑著。
「小翠花兒?哪個小翠花兒?」